顶端新闻首席记者 杨晓妍/文 实习生 丁博洋/图、视频
辞去6年的医护工作，张姣姣和爱人袁超从2021年开始全职做代驾。
每晚九点，她和爱人扛起折叠电动车下楼，次日凌晨四点收工，穿梭在郑州夜店、酒吧、饭店门口，为的是肩上扛着的生活。
这一行的女性从业者，被称为“百里挑一”。而这1%的女性，面对的车主90%以上皆为醉酒男性，对“女司机”的偏见和质疑，张姣姣更加直面体会。
常年游走在午夜的郑州，夫妻俩透过狭小的车厢，看见不同人醉酒的样子，也见识了混沌又丰富的人性。握住方向盘，也是握住“转折”。
袁超和张姣姣
午夜“摆渡”夫妻
午夜的郑州，人潮逐渐褪去。对于代驾从业者来说，高峰期即将来到。
晚上九点前后，张姣姣和袁超互相整理着装，戴上安全头盔、穿上反光工作服。扛起近50斤的折叠电动车，下楼后，二人在代驾平台上线，等候接单。
对于他们夫妻二人来说，每天都是未知：能接多少单、遇到什么车主，都是平台和命运的“安排”。
几乎每一晚，张姣姣和袁超开单前都一同骑行在各个饭店、娱乐场所门口，等派单后再各自分开。
即便已经入行三年，袁超每晚依然挂心张姣姣，“每一单出发前我会给超哥发个定位，结束后跟他说我到了，中间空档我们俩就打视频、语言电话，边聊边等单。”
“志刚在郑州”为夫妻俩拍的合影
31岁的张姣姣比袁超大一岁，2021年1月，二人商量后选择同一天成为代驾司机。张姣姣回忆，起初夫妻俩是打算将代驾当个兼职，“但现在我们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工作机会，就全身心投入代驾。”
夜晚的郑州总是展现出不同于白天的一面，秩序在酒精的掩护下，慢慢划向边界。对于张姣姣和袁超这些夜间从业者来说，面对这些只在夜间出没的人性，他俩也时刻小心、谨慎。
曾有一次，遇见已到目的地却因醉酒睡着的男车主，张姣姣无奈等候，但平台又有新单子派给她，她只能为车主开车窗透气先离开，但收工后，她和袁超依然放心不下，又专程驱车10余公里到车旁，确保车主已经回家。
袁超和张姣姣
偏见
张姣姣是行业里少见的女代驾。
据2023年4月30日发布的《2023代驾司机职业人群与发展报告》数据显示，代驾司机人群中，仅有13%为女性。8年前，数据显示女性代驾人数仅占全行业1%。
其中，女代驾占比最多的城市也只有20%左右，而在多数二、三线城市中，女代驾“百里挑一”已是常态。对于张姣姣来说，她所代表的1%，需要面对的则是90%以上的醉酒男性车主。
“女的？那我的车你开不了，让平台给我换一个男司机！”一次电话接通后，来不及自我介绍，张姣姣就被拒绝了，第一次面对女性职业偏见，她有些手足无措，“我至今都不知道，他到底开的什么车，但毕竟我们是服务行业，还是尊重客户。”
第一次遇到女代驾，多数车主眼神中的不信任打在张姣姣的身上，与其说怕被质疑，更不如说她怕完全不给机会的不信任。
但其中也有例外，2023年夏季，张姣姣在路边等单，烧烤摊上一位朴素的男士在代驾人群中选了她，“后备厢当时已经开启了，我放好折叠车后，才看见这是一辆劳斯莱斯。”
她第一时间告诉车主，这车有点贵，自己还没有开过，“但车主就很细心教我，他还是我的老乡，这一行干久了就会发现，一般经济水平相对高的司机，素质会更高。”
张姣姣的好心态，是她能不分四季在这一行坚持的因素之一，她喜欢在狭小的车厢，短暂的路程中，听陌生人诉说着苦恼和困惑，体验形形色色人生百态，“看见豪车，比起害怕，其实我更多的是激动，如果不是代驾，我这辈子很难有机会接触这么好的车。”
跑代驾需要的折叠电动车
从医院离职
干代驾之前，张姣姣在郑州某医院工作了6年。
离职的原因，是她经历了一场手术，“卵巢有个囊肿破裂了，腹腔全是血，那时候还不认识超哥，手术也不想告诉爸妈，字都是我签的。”
为了恢复身体，她辞去了医护工作，在一次聚会上认识了袁超，半年后俩人领证结婚。
袁超干代驾前，在政府部门上班，循规蹈矩的生活里波澜很少，薪资也不算高。提起两份工作的差别，夫妻俩第一个想到的是“自由度”。
“其实从医院出来干代驾，说没有落差肯定是假的，但对比后发现，代驾真的比在医院工作轻松很多，心态转换很快。”无人催促上线，没有同行竞争内卷，收入高低全凭个人，张姣姣觉得他们现在很“佛系”。
这三年里，袁超的平均月薪能在8000元左右，张姣姣在6000元左右，“我的学历不高，在郑州就业压力是很大的，尤其是薪资高的工作更看重学历和经验，代驾自由度更高，投入成本相对低，比较纯粹。”袁超说。
为了方便工作，夫妻俩从家中搬了出来，和两个代驾同行租了没有电梯的三居室，“我们作息和别人不一样，都是代驾一起居住更方便，现在一个月房租只需要几百块。”
夫妻俩居住的房间里，最多的是充电设备，工作需要用充电宝、两部手机以及耳机等。姣姣2022年在客户的建议下，投身自媒体，每天还需要携带的GoPro相机、三脚架等电子设备，负重近10斤。
除了电子设备，张姣姣还需要带拍摄器材
难熬的冬天
在张姣姣眼里，代驾和任何行业都没有差别，一样的起早贪黑，一样的需要个人努力奋斗。
但姣姣的父母不这么想，“以前提起我，他俩都很骄傲，农村出来的女孩进了郑州的医院，他们觉得特别体面。但自从离职之后，他们很少提起我的工作，可以说是不愿意面对。”
冬季是代驾人最难扛的季节，但春节前后又是旺季，怕冷的姣姣冬天要穿6层上衣、4层裤子，两双袜子以及发热鞋垫。
即便如此，冬季的后半夜，郑州寒气依然刺骨，“天气不好的时候，我父母还是会提前打个电话给我，叮嘱我不要太辛苦了，多余的话他们很少说。”
夜归人都有各自的夜间时钟，代驾司机则是最后一波夜归人的“摆渡人”。据统计，中国每天夜里有数十万代驾司机穿梭在各个城市，每年代驾可减少因醉酒驾驶引发的交通事故约3.7万起。
“今年的目标，我俩希望把账还了，再换一辆车，小孩马上就要上小学了，压力一定有的。”有时候，乐观的张姣姣也会突然陷入悲观情绪里，袁超总能及时发现并安慰她，“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郑州的午夜街头，每一位代驾者或是父亲、儿子，或是妻子、女儿，背后都有着不同的故事。合租的室友代驾为了还每月大几千的房贷、车贷，街头一起等单的小伙家里还有重病的亲人······
几年前，张姣姣、袁超夫妻俩欠下10万元的债务，俩人投身代驾，握紧的是方向盘，更是一次“转折”的机会。
冬天在街头等单的代驾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