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音乐先声，作者 | 李沁予，编辑 | 范志辉
K-Pop史上最大的丑闻之一，再次掀起波澜。
5月19日，英国广播公司BBC发布纪录片《Burning Sun：揭露韩流明星的聊天房秘密》。尽管影片里提到的事情大部分已被公众所知，相关涉案人员也接受了相应的处罚，但这部纪录片详细揭露了部分韩国明星下药、性侵和羞辱等犯罪行为，包括李胜利事件调查过程，看完以后还是会让人不寒而栗。
截止5月23日，这部纪录片在 YouTube 上的观看次数超过 463 万次。甚至韩国总统文在寅也发表评论称，“如果真相不被揭露，我们就不能说这是一个公正的社会”。
纪录片有始末，但在K-Pop圈中上演的故事却并未结束。
双面巨星，无尽噩梦
这部纪录片揭露了五年前震惊韩国乃至全球的Burning Sun夜店丑闻未曾公开的细节和过程，涉及前Bigbang成员Seungri李胜利以及其他娱乐明星和富商团体。
正片一开始就讲述了2016年，郑俊英被前女友指控非法拍摄私密影片事件。当时，郑俊英为摆脱控诉通过一系列卑劣的手段，使数据公司给韩国警方出具了一份数据无法恢复的报告。在证据不充足的情况下，其前女友担心被指控诬告受到严重惩罚，于是撤销了起诉。
郑俊英团队立即采取公关行动，发表声明，称警方的调查是“媒体夸大的不重要事件”。而报导此事件的记者朴孝实多年来受到了诸如网暴、恐吓等无尽的折磨。
天道有轮回，2019年，上述数据公司将郑俊英当年的手机数据（图片、视频、聊天记录）交到了另一位记者姜京允手中。于是，成千上万的露骨照片、令人发指的聊天记录、三观尽毁的偷拍视频拼凑出庞大的性犯罪团伙，撕开了K-Pop明星真实品性的遮羞布。
随后的调查，揭露了Burning Sun夜店内部涉及的多种犯罪活动，包括但不限于情色群聊、毒品交易、性侵和非法录像。纪录片中，详细揭示了郑俊英、韩国流行乐队FTISLAND前成员崔钟训如何涉及其中，而作为Burning Sun的老板之一前BIGBANG成员李胜利，则被指控在这些犯罪活动中扮演了关键角色。
已故韩国流行歌手具荷拉在丑闻曝光后的调查中发挥了关键作用。在纪录片中，具荷拉因深受molkas（韩语，指偷拍私密视频）侵害，向记者姜京允提供了重要线索，帮助她揭露了这起事件的高官保护伞“警察总长”尹圭根的真实身份。
而此次Burning Sun事件的两名女记者朴孝实和姜京允，也在揭露这起丑闻的过程中，也遭受到了大量的网络暴力与精神折磨，甚至导致多次流产。
记者姜京允在纪录片中表示：“我只是想把一个鹅卵石扔进池塘，没有出现巨浪也正常。……池塘似乎又平静下来了。但我希望它仍然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中，这样如果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我们可以更早地指出来。”
纪录片一经播出，再次引发了不小的讨论，有网友精辟总结：“坏警察、蠢粉丝、假绅士。”但这并无法撼动韩娱浑浊的产业环境，即使网友为具荷拉的死因反复打上问号，过去发生的事情现在仍然在发生。
在看似完美的商业运作之下，被包庇的龌龊与隐形的权贵，不禁令人重新反思韩国文娱产业的生产模式。
完美体系如何孕育出无数道林·格雷？
过去二十多年间，SM、JYP、YG等大型娱乐公司的工业化运作水平“已达到next level”，K-Pop批量造星一度被视为韩国偶像产业领先的表现。
但为实现更高“出货率”与“成功率”，势必将对人进行精细化的运营与控制，这也意味着在阶级更为分明的韩国社会里，反人性的驯化会更容易酿成不可遏制的恶行，最终落在更低阶层的人群身上。
在K-Pop产业中，偶像不仅仅是表演者，也被视为一种产品，涉及到全面且精细的培养过程。在这个看似完美的体系中，艺人不只是扮演着表演者的角色，更是最关键的交易载体，整个制作和推广过程都围绕着将他们塑造成市场上的热门商品。
尽管如此，在总人口才5132万的韩国，练习生人数仍在今年突破新高超过200万。而从歌唱、舞蹈、形体到多语言能力和表演技巧，艺人们接受这些全面的训练，并要通过定期和不定期的严格评估来保持其竞争力。此外，从饮食管理到社交媒体使用限制，甚至包括恋爱禁令和根据公司需求进行整容手术，都成为必不可少的一环。
上述所有，都是为了塑造出符合公司期望的艺人形象。在这一过程中，只有极少数表现最出色的人才能突破重重挑战，最终获得出道的机会，而成熟的艺人也无时无刻不在面临着被替换压力。
这种以利益为先的模式，能否真正支撑一个以人为本的产业长远发展，是K-Pop行业需要面对的根本问题。近年来，虐待、自杀、奴工合同、艰苦的训练计划、“禁止约会”条款、性侵犯已成为K-Pop产业看似完美体系下不容忽视的痛点。
另一方面，韩国的经济和社会结构被几大财阀控制，包括三星、LG、SK、乐天和现代等。政府、财团间利益的紧密相连形成了一个权力和财富高度集中的体系，法律和政策常常偏向这些强大的利益集团，而普通民众和小型企业则处于不利位置，更导致普通人从教育到职场的压力普遍存在。
据时代周报报道，2021年韩国自杀死亡人数同比增长1.2%达到13352人，相当于平均每天有36.6人死于自杀；每10万韩国人中就有23.6人死于自杀，远高于经合组织成员国每10万人中11.1人的平均水平，超过相关成员国平均水平的2倍以上。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韩国演员朴真熙也曾发表硕士论文《关于演员压力、忧郁和自杀想法的研究》，指出38.9%的艺人深受抑郁症困扰，40%想过自杀。私生活过度曝光、恶意留言、收入不稳定等因素是造成这些问题的原因。
2012年韩国麻浦大桥冠名为首条“生命之桥”，一年之后，在麻浦大桥上自杀的人数同比增长了六倍。
韩国流行音乐专栏作家Jeff Benjamin曾在接受CBC采访时提到，“在韩国，‘偶像’是完美的代名词，这对一个年轻人来说压力很大。顶级韩国流行偶像都遵循一套严格的规则——恋爱关系是被禁止的，外表漂亮是必须的，整容是普遍的。在这个高压环境下，偶像们常常难以抗拒偏离管理层选择道路的诱惑，这导致了多年来无数的丑闻和极端事件的发生。”
当艺人作为被赏玩的对象，在培养的过程中深切体会到上位者对下位者命运的掌控之后，这种深埋于潜意识里对于权利的欲念，便成为其施暴的内驱力。
例如，在2022年韩国男子组合OMEGA X召开了记者发布会指控前经纪公司Spire娱乐法人“姜女士”性骚扰，OMEGA X成员金宰汉表示：“我们总是很害怕机会消失，所以一直隐忍下去，但真的忍不下去了。”据了解OMEGA X长期以来所受到的不仅仅只是上司的骚扰，在练习结束后，还要去给上级及其他权贵提供“陪酒服务”，如果成员表示拒绝，这位“姜女士”甚至还会用“不会有下一张唱片”、“杀了你”做威胁。
有趣的是，这起事件在今年似乎又迎来了反转。
Spire娱乐在今年3月公开了疑似事件的监控画面，该公司现任法人黄成宇（姜女士的伴侣）表示，画面中OMEGA X成员李辉粲强行对姜女士做出的不雅行为”姜女士才是受害者。”尽管孰是孰非到现在还有争议，但难免让人对韩国娱乐圈底色的认知成为一种共识——现实永远更加突破下限。
回看纪录片里抱团施暴的艺人，从被害者到施暴者，他们在私人群聊中公然庆祝施虐带来的快感，同时使用私密视频作为威胁，迫使受害女性保持沉默。
更可悲的，是一直坚持为欧巴洗地、网暴记者的粉丝。在整个事件链中，女性不幸地被塑造成支持或加剧恶行的一方，狂热粉丝的存在，使得艺人的不当行为得以持续并恶化，这或许也是构成如今这种现象的其中原因之一。
在纪录片开头部分，调查该案的女记者姜京允说：“我觉得这个行业中发生的事情就像我们社会的缩影：金钱、权力、女人、性。”
可以看出，尽管K-Pop产业在全球范围内享有极高的声誉和影响力，但其背后的制度和实践却揭示了更深层次的社会矛盾和无情的商业逻辑。
结语
如今，在《Burning Sun：揭露韩流明星的聊天房秘密》纪录片播出后，深受molkas残害的具荷拉无法重生、Burning Sun的受害者每晚依旧做着同样的噩梦，而揭露这一切的两位女记者至今也没走出网暴和流产的阴影。
而另一边，被判处有期徒刑1年零6个月的李胜利已出狱，仍然没有放弃对“夜店”的爱，曾多次出现在富豪聚会场合，今年1月还在柬埔寨举行粉丝见面会；郑俊英已于今年3月刑满释放出狱，隐退之后，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纪录片中提到的警察总长尹圭根当时被拘留起诉后无罪释放，现任首尔松坡区警察署犯罪预防对应课课长。
而江南区，如今依然纸醉金迷，无数个“销金窟”也依然存在着。
2021年，英国月刊Monocle发表了题为《软实力超级明星》（Soft Power Super Stars）的报道，对各国的软实力进行评价，并划分了等级。韩国的软实力在全球仅次于德国，排名第二位。文中指出，韩国的电影、电视剧、音乐输出至全球，成为韩国软实力的基础和经济增长引擎。
然而，当谈到保护人权和心理健康的义务时，却未能兑现。
我们不得不思考，无数个被教化的道林·格雷式的肉体，要如何长期扭曲地支撑着严密庞大的韩娱工业链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