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利维亚高原上被遗忘的“世界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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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废墟建筑(张维/图)
从玻利维亚首都拉巴斯拼车到蒂瓦纳库,我挨着司机坐,动弹不得,时不时会碰到司机换挡的手臂。司机晒得黑黑的,大概五十多岁,也可能四十多岁,这里人的年龄我说不准。他是虔诚的信徒,一边开车,一边不时用手在脸上比划祷告。我觉得很放心。司机带了一袋面包,到了中午1点,车行驶在荒芜的高原上,他开始解袋子拿面包,我想他可能准备吃午饭。但是他打开窗户,突然把面包扔了出去,我看到外面公路边有条流浪狗,后来他又扔出第二个面包、第三个面包,最后他干脆把袋子扔给路边的狗。
蒂瓦纳库挨着秘鲁边境,海拔3800多米,距离的的喀喀湖(横跨秘鲁和玻利维亚两国的高山湖泊)二十多公里,是南美洲重要的古印第安文化遗址,文化影响秘鲁、厄瓜多尔南部、智利和阿根廷北部。公元9世纪,蒂瓦纳库古城范围达4-6平方公里,人口3-6万人,到公元1000年后日趋衰弱。目前的蒂瓦纳库除了留存的遗址外,只是一个荒芜草原上的小村落,人口不过150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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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瓦纳库古遗迹(张维/图)
这里只有几家旅馆和餐厅。我的房东是一个来自拉巴斯的老人,看起来很有修养,也很有礼貌,当我要热水时,他总是耐心地给我烧水。他出生在拉巴斯,这个房子是父母留给他的,新冠疫情发生后,玻利维亚人不被允许走出房子,他在拥挤的拉巴斯待得难受,就来到蒂瓦纳库。他在这住了四年,把房子做成旅馆,还开了个小店卖东西。大部分时间,他坐在面向街口的小店,即使街上没什么人。他喜欢安静的蒂瓦纳库,一个人住在这,但经常开车回拉巴斯,待一天就回来。
如今常常被人忽略的蒂瓦纳库曾经是一些人心目中的世界中心——据维基百科介绍,蒂瓦纳库曾被称为 "taypi qala",在艾马拉语中的意思是“中心的石头”。蒂瓦纳库的考古遗迹包括阿卡帕纳金字塔、半地下神庙、卡拉萨萨亚神庙、月亮门、坎塔塔利塔等。其中,最有名最具代表性的是位于卡拉萨萨亚神庙的“Puerta del Sol”, 即“太阳门”,我也是冲它而来。这是一块被凿开的安山岩,高2.88米,长3.84米,石头上留有模糊的印卡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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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瓦纳库古遗迹墙壁上的人脸塑像(张维/图)
普玛彭古金字塔是一片独立的废墟,在艾马拉语或盖丘亚语中叫“美洲狮之门”。无数巨大的石块散落在草丛中,除了风,似乎无人问津。普玛彭古金字塔和阿卡帕纳金字塔是双胞胎,但与后者不同,它远离村落中心,负责检票的妇女随意地躺在地上晒太阳、闲聊,有人来时,她就懒懒地爬起来,远远瞟一眼票,甚至有时候,她连瞟都懒得瞟。
普玛彭古最大的石块长7.81米,宽5.17米,平均厚1.07米,估计重约131吨。在海拔近4000米的草原上,走路都让人感到疲惫不堪,难以想象一千多年前的人是如何将这些巨石运到这里,并建起城市的。后来,我索性在普玛彭古的一块巨石上躺了很久,高原的阳光把石头烤得暖暖的,仿佛世界的能量都集中在这块石头上了。不远处的村庄有一两户人家散布在草原上,几只羊驼在太阳下一边吃草,一边朝我望。
蒂瓦纳库的广场,有两个小店和一家餐厅正在营业 (张维/图)
古迹总是不复当初。在1903年挖掘现场的照片中可以看到,当时的蒂瓦纳库遗址如同一片废墟,太阳门呈现坍塌的样子。自从1960年玻利维亚政府下令重新修建蒂瓦纳库遗址后,很多遗址得以重建,甚至太阳门的位置也被移动了。即使如此,还是有年轻的旅行者专门到蒂瓦纳库“朝拜”。在我的巴西朋友的旅行清单中,蒂瓦纳库和的的喀喀湖一样,是具有能量的地方,她要去感受能量。尽管世界变迁,但不变的是石头、大地和始终如一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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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废墟建筑(张维/图)
蒂瓦纳库除了这些世界闻名的遗迹,还散落着很多“民间废墟”。一座设计精美的废弃房子立在村子中间,让人忍不住想要进去探索,同行的德国朋友认为那是一个被遗弃的教堂;一处土房废墟还剩下门,地上长满了绿色的草;还有无数的半截土墙出现在这里、那里,带着被遗忘的门或窗。相比于被精心保护的世界遗产,这些可能只有几十年历史的土墙废墟更令我感兴趣,每一个我都想进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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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门”遗址,据说地点已经更改(张维/图)
傍晚我在废墟里散步时,四只大狗向我跑来。刚好遇到一个穿着印加服饰的女人坐在田埂上遛她的猪,她帮我赶走了狗。那时刚刚下了一场雨,天上一半阴,一半晴。她坐在那,看她的猪在草丛里找食吃,她自己也在嚼着黑乎乎的Coca叶子(Coca是秘鲁和玻利维亚高原上的植物,当地人用来咀嚼、泡茶,他们认为有益健康)。她问我,中国也下雨吗?我说下雨。我还说,这里的气候和中国的西藏很像。她笑了。可能是旅游业并不发达,蒂瓦纳库的人愿意和人聊天。离开她,我又到了另一处废墟,又下雨,比之前还大。这时一只大白狗突然从远处向我狂吠着冲过来,我吓得退回到原来的路上,希望碰到当地人,刚好看到女人牵着她的猪离开的背影。
南方人物周刊特约撰稿 张维
责编 杨静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