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从四方来 安家洛河边(丝路申遗十周年·从洛阳到罗马)

  洛阳多古墓。1981年,有个啤酒厂在龙门山北麓建新厂,爆破山壁时意外炸出了一个山洞。洞内有座唐代夫妻合葬墓,墓内有许多唐三彩,男墓主手中还攥着一枚东罗马金币。
  唐墓中有唐三彩不稀奇,可为啥会有外国古币?
  考古学家一通研究,拿出了一份有趣的墓主档案:唐代定远将军安菩,粟特人,生于西域;其子安金藏在洛为官,东罗马金币大概是小安塞给老安的“买路钱”。
  粟特人四海为家,是丝绸之路上的活跃分子,据说风靡大唐的泼寒胡戏,就是他们从东罗马帝国传到中原来的。回溯丝路发展史,在洛阳发现这样一座东西合璧的古墓,似是偶然中的必然。
水路通,财路通
  早在汉魏时期,洛阳与罗马已有往来。
  《洛阳伽蓝记》记载,北魏时期,丝路贸易兴盛,“自葱岭已(以)西,至于大秦,百国千城,莫不款附。商胡贩客,日奔塞下”。
  “大秦”指的就是古罗马帝国。罗马人喜欢中国丝绸,中国人喜欢罗马玻璃瓶,东西方互通有无,丝路上驼铃声声,中外商客络绎不绝。很多在洛经商的胡人,爱上了中国的风土人情,索性定居中原,“乐中国土风因而宅者,不可胜数”。
  南北朝时期,中国战乱频仍,丝路时断时续。罗马帝国那边也不消停,于公元395年分裂为东、西罗马帝国。西罗马帝国不久后就被日耳曼人给灭了;东罗马帝国则横跨欧亚非大陆,通过陆上丝路及海上丝路与中国继续通商,见证了大隋王朝与大唐帝国的灿烂繁盛。
  隋唐大运河是联通陆上丝路与海上丝路的主要纽带。隋炀帝迁都洛阳,开凿南北大运河,可谓丝路历史上的大手笔。
  洛阳因洛水而得名,魏晋时已有水路通往江淮。林邑国等遣使来华,大都是走海上丝路在南方上岸,再从江淮一带乘船北上洛阳,故而《晋书》有云“徼外诸国尝赍宝物自海路来贸货”。
  汉魏洛阳城饱经战火,千疮百痍,不堪为都。隋朝一统全国后,隋炀帝立志重现四海臣服的“天朝上国”,命人正对龙门伊阙营建新都,并调拨百万民工,以洛阳为中心,开凿南北大运河。
  河工们大干快上,开凿通济渠,打通永济渠、邗沟、江南运河的水道,沟通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水系,织就了一张北至涿郡(今北京)、南至余杭(今杭州)的水运交通网。
  洛阳地处“天下之中”,三川汇聚,地理位置本就优越,有了大运河的助力,发展更是如虎添翼。
  公元609年,隋炀帝发兵西域,击退丝路上的“拦路虎”吐谷浑,又派能臣去西域“招商引资”,在张掖焉支山一带(今甘肃境内)召开“世博会”,招徕各国使者及胡商往来中原。
  作为陆上丝路与大运河唯一的交会点,隋都洛阳城四通八达,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迅速崛起,再度成为全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交通中心,以及丝绸之路的东方起点。
四方馆,迎四方
  唐代以隋都洛阳城为东都,在隋朝大运河的基础上继续提升全国“物流网”,海上丝路与陆上丝路相互助力,洛阳城人口百万,商贸繁荣,成了举世闻名的国际大都市。
  武则天执政时,洛阳有北市、南市、西市三大超级商圈。女皇命人在北市附近建了一个超级物流港口——新潭码头,供各地货船停泊。
  新潭港口舟船数以万计,码头边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市场内店铺林立,彩帛行、丝行、香行、骡马行、菜店、酒肆、书肆等鳞次栉比,海内外美食、珠宝、丝绸、瓷器、香料、皮草等一应俱全。
  各地精英竞相来洛工作,学习,外国人扎堆跑来淘金,游学,参观,旅行。据不完全统计,当时活跃在洛城的,有大秦人、粟特人、波斯人、天竺人、日本人、新罗人……为了方便外国人落户及经商,朝廷特设外事机构四方馆,并在洛河南边的从善坊内增设“番人区”——来廷县廨,安置各国酋使。
  四方馆始建于隋,起初位于洛阳建国门(唐代改称定鼎门)外,用于接待来自东夷、南蛮、西戎、北狄等地的外国使臣,管理涉外事务。
  外国人来洛,通常先在四方馆“挂号”登记,待收拾妥当,再进城办事。定鼎门遗址依稀可见千年前的骆驼蹄印,不知当年牵骆驼的外商,是否曾在四方馆排过长队。
粟特人,河洛魂
  唐朝国力强盛,开放包容,东起洛阳、长安,西至东罗马首都君士坦丁堡(今土耳其伊斯坦布尔)的丝路空前畅通,大批外国人定居洛阳,其中不少人甚至在朝为官。
  武则天登基后,外国酋使捐钱百万亿,在洛阳皇城端门外竖起了一根通天柱——“大周万国颂德天枢”。督造工程的“子来使”泉献诚是高句丽人,他奉旨代表武周朝廷联络及接待外宾。
  “移民”到洛阳的粟特人尤其多。安菩一家便是来自西域的粟特人。安菩的儿子安金藏,是武周时期宫中的一名乐工。
  《旧唐书》等记载,粟特人能歌善舞,善于经商,他们往来于欧亚大陆,既是丝路上的“中间商”,也是东西方文化的传播者。风靡大唐的西域乐舞胡旋舞、泼寒胡戏,以及许多西域乐器,都是粟特人传到中原的。
  安菩骁勇善战,为保卫大唐国土浴血奋战,被封为定远将军。安金藏对大唐更是忠心耿耿。有人诬告武则天的儿子李旦图谋篡位,安金藏不惜剖腹明志,力证李旦清白,朝野震惊。李旦后来当了皇帝,安金藏大难不死,官运亨通。
  安菩去世后本被葬在长安,安金藏飞黄腾达之后,将父亲的尸骨迁到洛阳,与其母合葬在龙门东山上。墓中随葬的三彩骑马乐俑、黑釉马等陶瓷器皿精致华贵,兼具东西方特色,既寄托了儿子对父母的思念,也佐证了丝路的繁盛。
  隋唐时期,东方运往西方的主要商品便是丝绸、瓷器。唐代名窑大都分布在南北大运河附近,唐三彩经由丝路几乎遍及欧、亚、非三洲;而在洛出土的三彩凤首壶、高颈瓶等,则是依西域金银器的形状烧制的。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安菩墓中出现东罗马金币很正常。
  安菩夫妇墓早已被整体搬迁至洛阳古墓博物馆。黑釉马、罗马金币现陈列于洛阳博物馆珍宝馆,静候观赏。(洛报融媒·洛阳网记者 张丽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