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范佳 实习生 史继超
没出国就能拿学位证，国内不认10万元打水漂；花几千元钱可实现留学论文包月代写……毕业季将至，出国留学再掀热潮。 近日，记者调查发现，留学圈中存在不少乱象。
没出国就拿学位证
10万元“打了水漂”
“前后损失近10万元。”家住江苏的小刘于2023年在乌克兰一所大学就读，最近他收到了这所大学的硕士学位证书，但与其他留学生积极联系工作不同，他却辗转于各个律师事务所。
“我一直上网课，没有过出国，现在中国留学服务中心（以下称“中留服”）不认可。”对这一情况，小刘颇为无奈，他坦言，自己去乌克兰留学的目的，确实是因为基础较差，想以不出国的方式尽快获得学历，但没成想，这一捷径却是歧路。
“不光乌克兰，根据中留服规定，2023年1月之后，学生在所有留学国家，通过线上学习，获得学历的方式都不被承认，短期出国刷时长也不行。但我申请时中介说，乌克兰很好毕业，且乌克兰处于战争时期，属于被迫上网课，有关部门正在协商，未来会有合理措施，况且‘海牙’还可以认证。”小刘说。
赌徒心态作祟，小刘花费近10万元，通过线上中介申报了基辅一所大学，但直到毕业，中介口中的“合理措施”依然在协商中，至于“海牙”认证，小刘表示，国内多数公司并不承认，“白纸一张，形同虚设。”
针对这一情况，记者联系到几家声称可以办理乌克兰线上留学的中介。“根据你申请的学校、专业不同，价格在四万到六万元不等，包含服务费、学费、邀请函等，最短半年就可以拿到学位证书。”一位中介介绍。另一位中介还表明，如果学生简历存在缺陷，可以帮忙补充。“五万元，帮你‘提升’背景，比如你没有实习经历，无需实习，就可获得大厂实习经历。”
“现在申请，九月份就可以上课。” 在交流过程中，这位中介多次催促记者尽快缴费。
在留学认证问题上，在与记者的交流中，多数中介并未主动说明当前中留服对网课不予认证的情况，在记者提出质疑后，这些中介以“战争原因，未来有转机”进行解释，“现在不能认证不代表以后不能，还在开会研究，目前‘海牙’能认证。”一位中介说。
记者查询这些中介机构的背景发现，其多为小微企业，招生方式也多通过社交平台等线上手段进行。记者走访的几家大型留学机构表示，乌克兰留学项目，早因战争原因冻结。“目前在乌克兰留学毕业，中留服没法认证，‘海牙’近几年才在国内出现，认可度较低。”一位大型留学机构客服说。
而在部分中介机构人员口中，无需实习即可获得实习经历的情况，在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业内人士看来，无外乎包含以下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国内机构与国外不法分子联合伪造学生简历，还有一种情况是中介机构与某大厂外包公司签订合约，看似与大厂有关，但实际上学生在外包公司名下，实习履历并未进入大厂系统，更无法背调。
记者注意到，在一些社交平台中，有不少与小刘经历相似的学生发布维权帖，这些初入留学领域的学生，在中介“战争情况特殊”“不用出国”“毕业简单”“价格便宜”等“福利”的诱惑下，抱着“投机”心态，支付数万元费用，但最终却损失大量时间、金钱。在认证出现问题后，对接中介却早已将学生拉黑，或以继续等待协商为由敷衍了事。
“部分小微中介机构，以这种方式让学生付费，更多是打了‘擦边球’的空子。”湖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潇湘学者特聘教授徐开彬分析，他表示，通过网络课授课，结业时颁发证书的国外课程很常见，国内也并未禁止这类做法，但这些网课因认证、含金量等情况，多针对在职，或想提升专业能力的群体，对以小刘为代表，希望借助网课获得学历，找到更好工作的学生群体并不适用。
从机构到个人
留学论文代写、考试代考成牟利手段
除网课入学外，记者了解到，留学圈中论文代写、考试代考也成为不少人牟取暴利的方式之一，其中既有个人写手，也有代写机构。
某代写机构表示全流程代写很安全
在某社交平台，记者输入“留学论文代写”发现，有不少表明可以代写的硬广与软文。“学校、作业内容不同代写价格不同，一般来说代写作业，每月一千到一千五百美元包月，大论文是一千美元，帮你写，教你答辩。”一位代写机构客服说。
“两万元，你只需要上课，国内不会查到。”除包月外，有客服还称提供从留学申请开始的科研论文，到毕业所有内容的代写、代考套餐。通过沟通，记者发现部分代写机构组织严密，既有前端负责招收学生的客服，还有后期负责对接的老师，而写手则另有其人。
除专门代写机构外，部分个人写手以更低价格，吸引有需求的学生付费。这些人既有来自国内的兼职者，还有身处国外，想挣“外快”的留学生。相较于代写机构，这类圈子更加隐蔽。一位英国留学生向记者推荐自己联系过的一位写手微信，并表示“很靠谱”，她还透露，身边有一定数量的同学，在留学第一学期，因语言差异等问题跟不上节奏，便会通过代写的方式完成作业。
一位写手提供的与学生交流的微信截图
“英语国家可以代写，20美元一页，不放心可以带查重报告。”这位写手指出他的代写没有中介抽成，价格更实惠。记者在其朋友圈看到，有不少代写“成果”展示。这位写手称，他刚出国时也找过代写，没有发现任何风险，该写手还提到，有线上考试需求也可以帮忙。“现在两种方式最保险，一种是从一门课开始就找同一写手，另一种是靠谱同学推荐，多沟通，让写手模仿你的写作风格，国内只看你的院校毕业证，不会查文章。”
某写手朋友圈中的代考案例宣传
介绍之余，该写手又把记者拉入一个新建的“留学生群”。但当记者询问代写细节时，写手以“入学后再议”为由结束对话，截至发稿前，记者发现，自己已被该写手从群中踢出，并被拉黑删除。
该写手将记者拉黑
部分留学中介暗藏“猫腻”
记者还发现，利益驱使下，“代写”“代考”的触手，不仅蔓延至小微机构、独立个体，部分正规留学申请机构也深陷其中。
记者以学生身份联系到济南一家小微留学机构，在询问能否代写后，该留学机构工作人员通过个人微信添加记者，“公司企业微信不方便，毕竟不是明面上的事。”
“留学申请环节的科研论文就可以帮你写，价格为三万元，还能帮忙发刊，说白了你列框架，具体内容我们做，国内、外院校都不会查，有这样的项目，即便你在国内是专科，也可以申请到国外QS前500的本科院校，如果你是本科，则可以申请QS前200的硕士点。”该客服说。随后，记者询问出国后能否安排代写，客服称很简单：“英区可以帮你找人，代写太多了，我有很多朋友在那边干这种事，也有留学生兼职，都是QS排名前100的学校，不过价格需要你自己商量。”
该客服表示，写手很容易找到
记者询问，小微机构能否保证论文代写不会被查出等“安全”事宜，客服称自己所在小微公司实际隶属某中型留学机构，而这家中型机构，的确拥有一定知名度，“建立子公司的原因就是为了提供大公司给不了的服务，也能帮你处理一些麻烦。”客服在说明的同时，还向记者转发了自己在这家中型机构供职的凭证。
至于写手身份，该客服则表示尽可放心：“有个学生在国外读本科时就一直找代写，从考文垂大学一直读到伦敦大学硕士，都是学生写，不是网上抄的内容，学校的技术手段查不出来，你可以先付定金，写完后再付尾款，他（学生写手）还害怕你被查出来，那样他也得退学，为了赚点零花钱，犯不上。”最后，该客服再次保证，只要不用AI写，就不会“翻车”。
在济南另一家留学机构，记者与机构工作人员进行线下接触后注意到，留学圈中以代写为代表的乱象，已是众所周知的事。一位该机构的老师承认，听负责相关业务的老师提到过，代写内容有小论文，也有作业，根据院校要求、作业量等差异，价格在三到五万元不等。
而该机构负责留学的顾问对这一点予以承认，并表示有太多可以帮忙完成科研申请、学期作业的途径。“不需要联系我们，你进入那个圈子，十个里面有九个干这种事。”
该顾问也表明，自己可以帮忙推荐代写，还能在留学申请环节行方便。“不像小机构，我们还要口碑，只是不能光明正大地做，说白了这种事是违法的，但你拿过来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些事不能摆在明面。觉得自己找代写不靠谱，也可以帮你，机构找和你自己找还不太一样，更安全，几千元就搞定。”
违法交易后果严重
混学位之道不可取
对于留学引发的系列乱象，湖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潇湘学者特聘教授徐开彬表示，中国留学生在中留服进行学历学位认证时，确实无需上传申请、在读时的论文、作业，目前也暂无对学生留学期间学术不端的检查要求。“对学术不端的查处，国外不同国家间区别很大，现在部分中国留学生存在代写、代考的问题，还是源于这些人对学术的敬畏之心不足。”徐开彬说。
徐开彬认为尽管部分学生通过出国的方式，在获取学历、寻找工作上得到便利，但打铁还需自身硬，部分学生的投机取巧做法，从长远来看，对就业并没有帮助，更不用说提升专业能力。同时，国外学校间也依然存在较大的质量差异，学生不能将出国作为一劳永逸的万能灵药，为留学而留学，忽视院校情况。
针对相关问题，山东瀛岱律师事务所执业律师吴震分析， 中留服认证的学历学位与学生回国后就业、落户、申请创业基金等政策息息相关，若无法在中留服进行认证很大程度上将无法满足求学生的需求。因此在面对中介机构的宣传时要做信息筛选、核实，以免被套路。
而买卖论文、代写、代考等问题，吴震则表示，学术不端属一类违法违规行为，提供此服务的人员若情节严重则可能涉嫌犯非法经营罪。而机构、个人的代考服务，则可能涉嫌代替考试罪。因此有关团体、个体，要坚决抵制此类学术不端、代考等害人害己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