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是属于孩子的。我给自家孩子安排的第一个节目，就是去“大鲸鱼”看《舞蹈的游戏》——一部由上海儿童艺术剧场与西班牙阿卡丹泽舞团联合制作的现代舞作品。我和孩子有幸观看了这部剧在亚洲的首演。
之所以被这部作品种草，是因为一位朋友的强烈推荐，她曾在2016年的时候看过这个舞团的另一个作品《米罗的星空》，一直念念不忘。其实这个舞团还在曾来沪在“大鲸鱼”演出《玛格利特的云朵》和《达芬奇的翅膀》，都在沪上亲子家庭中有极好的口碑。而这个创意无限的现代舞团——来自西班牙马德里的阿卡丹泽舞团，自1995年创立以来，一直致力于为儿童及青少年创作非一般的奇幻舞蹈。透过不断创新的舞台设计及精致的服装造型，带领小观众、大朋友投入绚烂缤纷的舞蹈世界，在世界上斩获无数好评。
都说现代舞很难看懂，带孩子看现代舞，更难。那么今天，我作为一位舞蹈从业者和两个孩子的妈妈，来试着聊一聊这部作品到底好在哪里，也希望能够借此给当下国内儿童艺术创作者带来一些启示。
从开始到结束，每一幕都有惊喜
一入场，屏幕上大大的三角形“PLAY”键就引起了我的注意，脑中猜测着一会儿演员的出场方式。场灯暗下，从侧幕走出一个女孩，一身白衣白裙，背着双肩包，安静地踱着步，当她走到舞台中央时，伸手按下了那个屏幕正中的PLAY键，游戏自此开始。
她发现了一张积满灰尘的桌子，并将背包里的物件一样一样地放在桌上，就像孩子在拼搭积木模型一样。当女孩用手电筒照亮这个模型时，屏幕升起，一个等比放大N倍的场景展现在眼前：三个巨大的袋子，充满了空气，它们开始移动起来。女孩也瞬间从现实世界进入了游戏之中。
之后的每一幕就如同一个新的游戏关卡，而每一幕的内容则来自一个个不同的游戏元素。
有好几个瞬间，我都怀疑导演是不是偷偷溜进了我的童年记忆里。比如，当身穿大红色裙子的舞者来到舞台中央，舞伴从她的袖子里拉出一条似乎可以无限延伸的红色弹力带时，仿佛在舞台上切开了一道口子，让我有一种想冲上舞台跳“马兰花”的冲动；又比如，两个人之间用超长的袖子连接起来，让我想到了儿时常玩的“炒黄豆”；至于几组“连袖”舞者交错形成了复杂的图形，则仿佛在玩人体“翻花绳”；当演员把脚踩在超长袖子里，我恍然，演出前在剧场门口玩的“踩高跷”就是这样的！
舞台充分贯彻了“游戏”这一题中之义。一会儿不停地飞出荧光色的飞盘，又在下一个瞬间被长条排拖收拾干净；前一秒还是在沙发上肆意撒野的“疯小孩”，下一秒手指按上眼睛，四小天鹅跳起来；主创已经不满足于真人呈现了，套上狗头跳起踢踏舞……小时候，你是不是也曾幻想过在头发上绑上好多气球，然后自己就飞起来了？西班牙舞者替你实现了！但，真飞不起来。不过，它们能让你充分理解什么叫做惯性——舞者们的所有动作都会有一个延时的反应，这让动作本身也产生了有趣的质感。你若不信，也可以试着想象一下自己的头发上绑了几十个气球，然后带着这些气球跳舞，看看你的肢体动作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作品就像一面镜子，让我们照见自己
现代舞之所以难懂，是因为大多数的时候它是没有故事情节的，那他们到底在跳什么呢？我们成年人总是习惯于追求结果、寻找答案，这时常让我们在观看现代舞作品时陷入焦虑。其实现代舞的创作过程是一个探索的过程，是发散的，而非线性的。这一点与孩子在玩耍时的特性很相似，他们会找到一个感兴趣的点，然后玩出花儿来，也可以突然切换到一个完全无关的主题，依旧能玩得很尽兴。所以，在看完演出后，请不要问你的孩子：“你看懂了吗？”因为They don’t care（他们根本不在意）! 他们更享受过程。《舞蹈的游戏》很好地诠释了“玩”本身的意义，它让我们大人消解了对意义的执念——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在童年的玩耍中忘我投入过。
但是有一幕让我印象很深刻，演员从一堆像垃圾袋一样的材料里“生长”出来，站直后才发现他们身着金属质感的服装，科技和未来感拉满，服装的长度刚好触及地面，演员迈着小碎步移动，仿佛长的不是双脚而是机器人的万向轮。而此时音箱里播放的，却是中国的二胡演奏的音乐。非常强烈的反差感，让我又忍不住揣测导演的用意。我感受到了一丝对于科技飞速发展的警惕感。当然这只是我的感受。你看，成年人的意义追问又开始了，也许导演只是纯粹觉得这种碰撞很有意思。
创作者可以有他的动机，观者可以有自己的感受，但它们不必是一致的。作品就像一面镜子，映照出观者自身的投射。
这部作品在第23届西班牙美克斯戏剧奖中，一举斩获最佳服装设计奖、最佳原创音乐奖、最佳灯光设计奖，是所有获奖作品中唯一获得三项奖项的演出剧目。现在看来，其之所以能够获得认可，最大的原因或许正是因为它是站在孩子视角、真正为孩子排演的儿童作品。
而如果非要说这部戏的缺点，对我来说就是结束得有些太快了。当所有舞者甩着“水袖”，合着杂糅了中国元素的音乐一起狂舞，一旁突然蹦出的气球人也挥舞着手臂扭动身体，氛围不断向上升腾。然而下一刻，所有孩子简直要起身一起跳起来之时，灯光和音乐却fade out（淡出）了。
孩子们告诉我，她们希望这个演出永远都不要结束。我只能告诉她们，演出虽然结束了，但是不管长多大，请永远不要停止玩。
玩，是一种能力，它无关乎拥有多少玩具，它只需要一段放松的、被允许的时光。舞团艺术总监Enrique说：“想象力是让人类变得更好的最有力的工具。如果想要保持和促进想象力，需要的是玩耍。”我想，他的童年一定很快乐，他一定很会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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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刘亚囡（舞者、编导、策划人）图：剧场方供图编辑：徐璐明责任编辑：黄启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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