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鬼子沉潜18年,最新长篇小说《买话》书写孤独的“离乡人”

第二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广西文坛三剑客”之一、著名作家鬼子历时十八年精心打磨的长篇小说《买话》近日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面对新作,鬼子日前在接受记者专访时表示,“我这辈子能把这部小说写出来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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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乡人和故乡人重建血脉的故事
小说《买话》的文字很平实,但展示的世界丰富又厚重。“这是一个离乡人和故乡人重建血脉的故事。”鬼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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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鬼子
 小说讲述凤凰男刘耳带着一肚子隐秘返回故乡,老屋如根,温暖治愈。不料,七个空蛋壳掀起了往事的幕布,让他看到了平行时空中的另一种人情逻辑。在这个逻辑里,他是另一个人:负心、背义、冷血、绝情。原来,你的孤独,城市没人听,故乡没人懂;原来,让人恐惧的不只是明天,昨天更甚。
《买话》一书中,既有鬼子擅长在现实主义精神和现代派手法之间寻找桥梁和缝隙的特征,更有沉潜多年之后,岁月沉淀下来得更加稳健的美学风格和更加深入地对人性、命运的理解。
值得一提的是,《买话》保持了鬼子一贯的推理小说底色,却又不同于现有大多数推理小说从故事到故事的架空式推理,主人公刘耳看似买的是话,实际上收买的却是人心,就此实现从现实到人性的推理,揭示城乡之间人性演变的逻辑。
鬼子自早年作品发布以来,便被称作“通过苦难理解人类”的作家。在他的作品中,有幼年失怙的孩子,有为权势欺压的农民,有爱而不得的恋人等等。《买话》呈现的便是鬼子沉淀多年之后对苦难的新思考。苦难的形式不仅有对肉体的折磨,更有对灵魂的审判。刘耳早年面对是否向同乡伸出援手的抉择时,不断受到理性与感性、利益与道德的磋磨。在他年老返乡之后,沉寂多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挚友逝世、乡邻不亲、妻离子散,院中只剩三两黄鸡,门前客人寥寥无几,他的孤独无人诉说,他的故乡只存在于记忆之中。
剪掉长发,写“故乡的外人”
《买话》的雏形诞生于18年前,书中主人公最初叫“刘二”。鬼子写了20万字,但觉得没有写好,决定放下。但他从未真正放下,他说自己其实被“折磨”了18年,“刘二这群人从乡村走出去了,他们和故乡到底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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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鬼子回到故乡
2023年,鬼子回到故乡参加姐姐葬礼,他说,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脸,脑子突然就灵光了,“因为兴奋,我把留了几十年的长发一剪,就开始了这个小说的重写。”
重写的《买话》里,鬼子笔下的刘耳作为从乡村来到城市、实现阶级跨越的代表,自认无法融入城市,却又回不去乡村。文中的菜包便是极妙的隐喻:在城里是骂人话,在村上便是一道美味佳肴。城里出身的妻子看不上他,深谙城市官场生存法则的儿子用不上他,而回到乡村,乡邻不待见、挚友不原谅,有人看在儿子的面上用城市里的人情逻辑替他打点一切,殊不知更让他成了故乡的“外人”。
作家鬼子在村里的老屋
鬼子对于城乡发展差异之下边缘人的把握,对于城市与乡村人际交往中那些尴尬、揪心、委屈、不可言说又不言自明的瞬间的捕捉,体现了他多年的思考、观察和积累。鬼子说,即便是他自家的老屋,也注定无法回去,打开门霉气冲天,家具也早已送人。据他观察,“村里很多房子常年没人住,尽管跟村里别的房子挨得很近,看上去很亲密的,但却有一种隔阂在。”在他看来,这些房子如同无数远离家乡,又无法真正回去的离乡人的真实境遇。
事实上,这样的孤独已通过文字传递给了无数读者。哈佛大学的一个医学博士后,前两天在他的微博上说,他在飞机上看了《买话》这部长篇小说,因为回家过清明,那几天,他发现他就是《买话》里的刘耳,孤独、张皇。
走快也行,走慢也行
“我的小说不多,但我找到了自己的路子,我走快也行,走慢也行,没有人跟我抢。”鬼子如此说道。
鬼子出生于20世纪50年代的广西罗城,仫佬族,其代表作包括“瓦城三部曲”:《瓦城上空的麦田》《上午打瞌睡的女孩》《被雨淋湿的河》和长篇小说《一根水做的绳子》。在他过去的作品中,不论是对苦难的刻画还是对人性的把握,抑或在冷静的笔触中隐隐透出的温情,都无一例外地为作品增加了直击人心的力量。
通过鬼子的作品,读者看到烂渔网一般收缩在一角的父亲陈村、命途多舛又从不埋怨命运的女孩寒露、固执又渴望亲情的老头李四……他的作品始终体现着对小人物的悲悯之心,他在延绵不绝的苦难里,还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之处,还有人性。
等待、积累、寻找、蓄力,成为鬼子文学写作不可或缺的关键词。自从1984年发表处女作《妈妈和她的衣袖》后,鬼子的文学创作一度有12年的空窗期。直到1995年,当时在漓江出版社工作的他,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潜心阅读大量中外名作,与风格迥异的文字不断相遇,不断碰撞,鬼子总结出一个写作道理,“成为一个好的作家,一定要找到自己的思维方式和表达方式,很多作家之所以没有写出来,就是因为没有找到自己的那条路径。” 他还总结阅读心得说,对于作家而言,重要的不是你提供的台阶是否真实,而是台阶后面营造的故事是不是有意义,而你要做的就是要找到这个意义。
“鬼子编故事,有自己的怪招。”一些影视公司老总这样评价着鬼子,但鬼子很清楚,很多“怪招”其实藏在大量名作之中。鬼子痴迷于这些“怪招”,他决定将这些“怪招”发掘出来,不断积累,不断消化,并且能够在自己的作品中运用自如,进而不断升级、不断创新。在他看来,专业的文学阅读光是感动还远远不够,更要找到作品核心,找到不同作家的招数,他形容那是一部作品的“纽扣”。
鬼子坚持自己独有的写作样貌,在平实、简洁的语言背后,蕴藏着丰富的画面感,还有层层叠叠的谜团,以及作者与读者的相互“较量”。鬼子回忆道,“我最早接触的汉语,不是小时候的老师,而是经常游窜于乡野田陌间的小商贩。他们的呐喊声就像《百年孤独》开头的那一块大磁铁,把孩子们从各自的家门里吸引了出来,都鸡飞狗跳一般狂奔着,所有的村巷里都是毛孩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