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认不全26个英文字母,那群研究生在最偏远的村镇“写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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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重点

01一些研学机构打着“公益”的幌子,高价售卖大凉山支教研学项目,支教7天费用上万。

02然而,有这样一群支教大学生,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虽然力量微薄,但坚持用热忱、真挚为孩子们带来知识和美好。

03来自对外经济贸易大学的马澄蔚在云南省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勐腊县支教,发现班里有五分之一的人连26个英文字母都认不全。

04为此,马澄蔚耐着性子从词性、人称、时态补起,还时常为进步大的学生发奖品,提升他们的学习积极性。

05除此之外,支教老师们还努力传递知识之外的礼物,如拉赞助、争取助学金和助学物资等,为学生们创造更好的学习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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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丨未来编辑部·南京大学“深度报道”课程
2022春季课程同学 王霁 王颖
编辑丨梅思婕
运营丨孙际雅
指导老师丨白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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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有媒体调查发现,一些研学机构打着“公益”的幌子,高价售卖大凉山支教研学项目,支教7天费用上万。像阿勒泰一样美好的大凉山再次出现在热搜中,却是以这样的原因,不禁让人感到难过和惋惜。在中国,像这样的地方还有很多,一片干净的土地不能沦为公益的秀场。
幸运的是,有这样一群支教大学生,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虽然力量微薄,但坚持用热忱、真挚为孩子们带来知识和美好。
来自对外经济贸易大学的马澄蔚,本科毕业后去到云南省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勐腊县支教,在勐腊县第一中学担任高一年级的英语老师。
马澄蔚于2021年7月底前往勐腊县支教,她是中国青年志愿者研究生支教团的一员。
1998年,中国青年志愿者研究生支教团开始组建。1999年,由101名高校学子组成的首届研究生支教团正式被派往青海、甘肃、宁夏、河南、山西5省的7个国家贫困县,开展为期1年的支教扶贫工作。
从那时起,每逢暑假,一批批优秀学子经过选拔、培训,从全国184所高校出发,接过前辈的接力棒,以年为期深入村镇边城,播撒知识、体悟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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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题:高中生认不全26个英文字母
在正式讲课之前,马澄蔚先对学生进行了一次问卷调查,结果发现班里有五分之一的人连26个字母都认不全,对基本的英语语法更是知之甚少。
第一中学是勐腊县最好的高中,但由于县里基础教育过于薄弱,学生的英语学习开始得很晚,这给马澄蔚的教学工作带来很大困难——语言学习是一个积累的过程,学生们基础薄弱,就意味着要从基础教起。短短一年时间内,如何一点点补牢根基,再把高中课本上的知识教给学生,是横在马澄蔚面前最大的问题。
在重庆市荣昌区峰高街道的乡村小学,来自山东师范大学研支团的马崇文遭遇了相似的冲击。他带的五年级班里,大部分同学看到英语字母后都展现出迷茫的神情。
这所小学有六个年级,一个年级一个班,每班大概10个人左右。学校总共10位老师,其中有两位是研究生支教团成员,马崇文就是其中之一。他身兼多职,既教四年级语文、体育,还教五年级英语。
其实硬件条件都不差的,多媒体什么都配着,主要是比较缺师资。” 马崇文说。学校的大部分老师年龄都在50岁以上,快要退休,教学热情消磨殆尽,只想做些清闲工作。新来的两位年轻教师,是中心学校的预备教师,村小只是他们的过渡跳板。学生和家长对学习都不抱太高热情。
教育资源的匮乏是贫困地区长久以来难以解决的问题,但除此之外,沟通困难也是研支团成员们常常苦恼的事情。
2021年8月,作为南京大学研究生支教团宁夏分队队长的王泽森,在隆德县第二中学开始了为期一年的支教服务。隆德二中是宁夏隆德县中心的一所初中,位于电视剧《山海情》中所讲的西海固地区。虽然在闽宁对口帮扶之下,“风吹石头跑,地上不长草,天上没有鸟”的情况已经成为历史,但这里的交通仍远远算不上方便。
学校里很大一部分学生是留守儿童,从小父母不在身边,甚至许多父母离异。父母关怀的稀缺,导致许多学生性格内向,沟通起来非常困难。
“有的小孩儿,你怎么跟他说,他都好像油盐不进似的。他们从来都不吭声,有时会让你怀疑他是不是一个问题小孩、抑郁小孩。” 王泽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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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泽森在杨河乡家访
马崇文四年级的班里也有类似的情况,18个学生中很多是外地户口,大部分都来自离异家庭,还有留守儿童。班上一个内向的小姑娘让他印象深刻,老师叫她回答问题她就哭,有很长一段时间马崇文都拿她没办法。
学生们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抗拒沟通,家长更是难以联系,就算沟通顺畅了,新的问题又接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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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念:不出国为什么要学英语?
“老师,我在这里,既不出国也用不着英语,我为什么还要学英语呢?”这是马崇文在英语教学中被问及最多的问题。
研支团成员发现,不少地方都存在“读书无用”的观念。
林娜支教的红湖中学,位于贵州省安顺市平坝区。平坝的夏天很悠闲,人们喜欢坐在街边吃烤鱼和火锅烫菜,在烧烤节,凌晨一两点还有人唠嗑喝酒,很少有人谈论今年挣了多少钱、买了几套房。当地居民很会享受生活,他们认为工作只要能养活自己,让自己快乐就好,“打工半年,休息半年”的生活方式是那里的常态。镇上的学生普遍认为学习没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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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娜在给初一的孩子们上地理课
马澄蔚的学生们有着相似的想法。勐腊县地处云南省最南端,与老挝交界,隔着澜沧江与缅甸相望。热带气候的滋养下,当地生长着很多橡胶树,同时也是普洱茶的原产地。割胶和售卖茶叶是勐腊居民们主要的收入来源,在当地人一些观念里,“读了大学出来可能还没有割胶或者卖茶叶收入多”,有学生曾告诉马澄蔚说“云南人都是家乡宝”,很多学生更愿意留在家乡而非出省。
“研支团成员出发前,曾想过带孩子们看看广阔的世界,带给他们梦想。到了支教地后就发现,其实并不能改变他们,当初那种想法很理想化。”马澄蔚渐渐改变了支教之初的观点。
从“我要改变什么”到“我能留下些什么”,这是很多研支团成员心路历程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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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递:留下知识和礼物
对于这些年轻的支教老师而言,知识往往是他们最容易留给学生的财富。
面对基础不好的学生,马澄蔚耐着性子从词性、人称、时态补起,还时常为进步大的学生发奖品,“他们很喜欢我买的拌饭酱”。这一定程度上提升了他们的学习积极性,大家时不时也会尝试着努力学习。
马崇文觉得,自己在教学上的最大成就,就是一步步培养了这些孩子对外语学习的兴趣。他给学生们放外国电影,听英文歌曲,带他们做一些英文小游戏。慢慢地,学生们的英语成绩有了很大进步。支教结束时,学生的英语平均分比一年前接手时提高了近15分。那个一回答问题就哭的女生,被他选作语文课代表,现在是班里语文成绩最好的同学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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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级的最后一节语文课后,孩子们抱着马崇文哭
林娜所在的班级有很多“刺儿头”,他们在课堂上不停讲话,在自习课上公然下棋,甚至在作业本上丑化老师。林娜找他们谈话,他们直言不想学习,不爱学习,谈及未来规划时,他们说想去打电竞、打篮球。但他们对这些看上去光鲜亮丽的职业知之甚少,不成熟的想法和不多的社会经验,使他们忽视了这些职业所需要的付出。于是她试着给学生分享自己的人生经验。
林娜不确定,把成长可能面临的困难讲给学生,会否对他们产生一些影响。
“他们现在的思想还不足以形成比较完整的世界观和人生观,需要等他们到高中时,思想逐渐成熟,才能形成想法。我现在只是给他们做一些铺垫。”在林娜看来,这些谈话对学生最直观的影响就是“他第一次作业不交,让他写第二次的时候,他大概能写一下”。
王泽森似乎常常忘记自己是来支教的,好像他本来就是一个新入职的隆德二中的年轻教师。“我经常会在晚自习时到班上去,看谁没认真学,我就说晚自习结束前10分钟要检查他所有课的作业。”
有一回,王泽森打算让一名英语成绩不太理想的男生听写单词,然而去寝室找学生时,人却不在。室友告诉王泽森,那位同学在楼道拖地。王泽森去楼道找他,发现男生躲在角落里,一个手拿着拖把,一手拿着英语书,正在猫着腰背单词。
听写单词成了王泽森和这位男生之间的一种小默契。男生常在QQ空间里写:“王老师,下学期你再来听写我的英语单词。”王泽森回复道,“让下一届新的支教老师去。”男生说,“不行,要王老师来听。”
离职的时候,男生给王泽森写了一封信。信中有这样一句话,“王老师,我是那么的恨你,又那么的感激你,又那么的舍不得你。”
不过对王泽森而言,教学仅仅是他在隆德二中工作的一小部分任务,“我给同学们拉了40多万的赞助。3年25.98万元助学金、9批图书、超10万元的助学物资。”这些是王泽森所在的南京大学研支团宁夏分队为初一年级105个学生争取到的爱心捐赠,是知识之外的礼物。
短短一年时间,刚刚踏出象牙塔的支教大学生,清晰而又深刻地看见了形形色色的社会问题是如何折射在偏远村镇的教育之上,如何折射在这些懵懂的孩子身上的。他们每个人或许都已经倾注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然而,空心化的村庄,东西部的差距,留守儿童的心理健康,乡村教师的老龄化问题……桩桩件件都不是任何一个人能够只身推动的。
年复一年,支教老师来了又走,孩子们不断在迎接,也不断在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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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发于微信公众号“新朝”,原标题为《纪实 | 这些研究生在中国最缺教师的地方支教》。
本文为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 “WeChina微观中国”项目、未来编辑部一流课程的学生实践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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