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报·豫视频记者 梁奇慧 杨光
郑州大上海城，重生了？
提起大上海城，很多人并不陌生，在十多年前，它是占据郑州黄金地带的“顶流”商场，很多人心目中最时尚的去处。在经历了一系列的变故之后，大上海城不复往日辉煌，人流量下跌，大批商铺退场，甚至一度沦为“空城”。
但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是，这个乏人问津的老旧商场，自2023年起，竟以另一种姿态回到大众视野——成千上万的二次元爱好者涌入，多家“谷子店”争先入驻，“濒死”的商场变为“治愈精神内耗”的二次元集结地，单日人流量也屡屡突破2万。
大上海城，正在被二次元“占领”，也在被二次元“拯救”。
“濒死”的大上海城里开满了“谷子店”
6月4日，大上海城谷子店“郑谷”新到了一批动漫《坂本日常》的谷子。
付完钱，米糕拿起店门口的美工刀小心翼翼地拆开了外包装，因为这批谷子是以盲盒的形式出售，旁边围观的几名二次元爱好者探着头，在看清包装内谷子上印的人物时，她们都忍不住发出了尖叫。
“南云是《坂本日常》里最‘烫’的男人！我今天手气真的太好了！”米糕告诉记者，《坂本日常》是最近很流行的一部日漫，它的谷子一到店很快就会卖完，她没料到今天运气这么好，抽到了一盒中最热门的角色。
所谓谷子，音译自“Goods”，泛指ACGN（Animation动画、Comic漫画、Game游戏、Novel小说）内容衍生周边，二次元爱好者们将购买周边的行为称为“吃谷”。谷子包括海报、亚克力立牌、吧唧、镭射纸等，其中“吧唧”是音译自“badge”，实为铁皮徽章。
谷子的火热程度从低到高会被分为“冷、温、热”，其中最热门的IP、最火爆的角色会被称为“烫”。
来大上海城吃谷，对像洋子、米糕这样的深度二次元爱好者来说，在近一年里已是家常便饭。
在她们的记忆中，大上海城拥有一条神奇的轨迹——童年时，它曾是郑州“最时尚”的商场，在滑向谷底后，又“莫名其妙”地被二次元“拯救”。
6月9日，正值端午节假期，下午四点，大上海城里人头攒动。人群中，穿着cos服、戴着假发和装饰品的二次元爱好者随处可见。
商场中庭的电子屏幕里播放着宅舞画面，年轻的二次元爱好者们围屏席地而坐，待音乐响起，就会涌上去跳相同的舞蹈，音乐停歇就退回原处，等待几秒钟后的下一首歌曲。
这是时下在二次元群体中最流行的活动形式之一：随机宅舞。
商场一楼、二楼已经开了很多家谷子店，还有几家谷子店正在装修。乘电梯到达二楼，最先进入视野的就是大上海城最具知名度的谷子店——郑谷，它的三个收银台前排着长队。
而在一年之前，大上海城的这些商铺几乎全部空置。
但并不是商场的每个角落都被二次元占领，二楼的商业步行街依旧是大量空置的店铺、废弃的招牌以及稀疏的人流，三、四层台球厅、网咖旁边也是许多空置店铺，与楼下拥挤的人群相比，显得人迹寥寥。
昔日“顶流”如何沦为“时代的眼泪”？
郑州大上海城商业管理有限公司营运总经理陈城钢是在2016年入职大上海城。彼时的大上海城，还是郑州最火热的商场之一。
具体是从哪一天起，大上海城走向衰落，陈城钢也说不清楚。他只记得，伴随着实体经济下滑，商场业权分散，重奢之城大卫城等的崛起，商户们逐渐搬离大上海城，“商户们挣不到钱了，就走了，我们心情很沉重，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巅峰时，大上海城的工作人员曾达到300多人，到后来也只剩下30多人。
2021年，大上海城的26处房产被司法拍卖，遭遇了一拍流拍之后，以4.1亿元的价格抵债给了东方资产。
至此，在许多郑州人的心里，大上海城已告别郑州商业，沦为“时代的眼泪”。
而陈城钢正是这一切的亲历者。
2022年，转机出现了。工作人员发现，在整体客流持续减少的情况下，五楼的一家手办店的人流量却不降反增。
在与手办店的老板商议之后，大上海城商业管理公司将手办店从五楼挪到了一楼中庭的玻璃房里，这就是大上海城第一家，也是目前最具知名度的谷子店——郑谷。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郑谷支撑了大上海城绝大多数的客流。郑州的二次元爱好者们开始在这里汇聚，吃谷、跳舞、聚会、摆摊……外地的二次元爱好者们被各社交平台种草后，纷至沓来。
随着人流量的上涨，2023年年底，大上海城的第二家谷子店开业。
2023年，靠着直播拆卡赚到了第一桶金的kk想要开一家自己的谷子店，选址的第一站就定在了大上海城，商场里高浓度的二次元氛围与破旧的实际情况让他陷入了纠结。
今年春节后，kk再次来到大上海城，却发现一楼的好位置几乎全被谷子店占领，“我本来想冲着大上海城的二次元氛围赌一把，结果没想到大家都这么想”。
4月，御宅猫谷屋在大上海城二楼正式营业，首月营业额就达到了30多万元。
截至2024年6月，大上海城内，已开业和正在装修的谷子店达到近30家，包括秋子谷子店等连锁品牌。
今年以来，大上海城在节假日的单日人流量屡次超过2万人次。
“所有的商业活动都具有规模效应，一旦有了足够的流量，就能形成规模和气候，二次元经济也不例外。”河南大学中原发展研究院副院长宋智勇说。
二次元为何选择了大上海城？
小红书里有一篇题为《郑州大上海城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的笔记里也许有答案。
发笔记的网友称：“你以为这里破破烂烂，却看不到真正的商机在野蛮生长”“二次元、cosplay、装扮党各路人群每到周末就来这里狂欢……当你被内耗拖垮的时候，请走进大上海城，这里有的是热情与青春、友善与快乐”。
“实际上，提供情绪价值才是二次元文化最核心的价值，也是其魅力所在。”宋智勇称，这种价值不仅体现在情感共鸣、情绪宣泄、情感寄托等方面，还体现在寻求认同、启发思考和审美享受等方面。
一座“濒死”的、缺乏管理的商场与渴望自由、包容、情绪价值的二次元文化在某种程度上产生了契合。
宋智勇认为，也许正是因为缺乏有效的官方“管理”，这些二次元业态能够迅速野蛮生长起来，才使得大上海城又焕发了生机。
“朋友都说我像是要住在大上海城了。”二次元爱好者“园园”正在读高二，从去年开始，她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到大上海城逛逛，“在这里待着，不用考虑学习和生活上的事儿，挺放松的。”
“来逛的，多数都是学生，05后、10后居多。”陈城钢称，“他们来这里，就是为快乐买单。”
在陈成钢看来，大上海城早已是一个非标准商场，不能用标准商场的管理模式去管理，“商场能做的就是尊重、包容，尽最大程度给予商户和消费者自由，满足他们的需求，我们称之为‘轻管理’”。
在一楼中庭添置电子屏幕；将商户们遗留的镜子搬出来，方便大家化妆、跳舞；在狭窄的角落里、空荡的负一层里，挂上二次元爱好者们绘画的作品。
在商场内巡查时，如果遇到正在跳舞的年轻人们，陈城钢时常会驻足观看一会儿，“会被孩子们的快乐、热情所感染”。
大上海城的“第二春”能否长青？
人流量的持续增加，让大上海城陈旧的物业设施、沉疴已久的经营状况难以避免地出现制约。
“人一多，走在二楼的走廊里，能感到楼板都在震”“卫生间、电梯都很破旧”“天气一热，中央空调就不给力了”……社交媒体上，很多二次元爱好者为大上海城提出了改进的建议。
陈城钢说，虽然商场里的商户增多了，人流量也有大幅增长，但是为了留住商户，商场普遍给予了相对低廉的租金价格，同时商场的维护成本也在上涨，“所以我们的收益并没有增加很多”，他们会改善物业设施，但是需要时间。
此外，谷子店开店潮仍在持续，但是蛋糕并不是无限大。
在郑州开了两家谷子店的洋子直言，今年五一假期期间，两家店的营业额还没有去年一家店的多，很多人想来分一杯羹，但是谷子店正在走向同质化，“到年底，也许有一批店会走向倒闭”。
有网友说，在大上海城逛了所有的店，发现整个商场全是谷子店，不仅店里就是几个大热门IP卖来卖去，就连吃饭、玩乐的选择都很少。
对此，陈城钢说，在未来的招商规划里，除了谷子店，他们还准备引进其他相关业态，例如二次元主题餐饮店、JK制服店、手作店、cos体验馆等。
至于郑州多家商场都在争先布局二次元，大上海城如何在这块蛋糕中占据理想的份额。
陈城钢直言，大上海城不会止步于谷子店，在未来，他们的理想是将二次元产业的全产业链搬进大上海城，将其打造成为中国的“商业版迪士尼”，而短期的规划是，到今年年底，要再增加50家店。
对此，宋智勇说自己对于宏大的规划一直非常警惕，实际上，大上海城有条件形成一个基于泛二次元产业的生态圈，“但这要尊重市场的力量，市场的力量主要是指各种商家自己会选择恰当的经营模式和主导产品。”
“从乐观的角度来看，只要有足够的流量，我相信大上海城的二次元经济会从消费端开始，不断地向中游平台运营、上游原创攀升，这个过程也许很快，也许很慢，但并不是某一方能够控制的。”
来源：大河报·豫视频 编辑：刘惠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