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了，湖州“打法”已出圈

6月19日，周三，湖州市的亲清直通车·政企恳谈会开到了第九十期。市四套班子主要负责人每周三轮流当主持，邀请8-10名企业家畅所欲言两小时，反映困难、议政建言。这样市区县联动的政企恳谈会，湖州坚持了两年。

“做虚了是形式主义，做实了是生产力，做久了是竞争力。”在湖州市委书记陈浩看来，“周三见”是一种坚持坚守，更是信心预期。

去年从湖州考察回来后，江西省吉安市就借鉴了政企恳谈会的好做法。“湖州是‘每周三’，我们是‘每周四’，已经开了40多期。”江西省吉安市工商联党组成员、副主席唐树根接受采访时说，“我们和湖州互学互鉴，一直在关注湖州迭代的新做法。”

两年里，“在湖州看见美丽中国”亲清直通车·政企恳谈会的理念没变、领导领衔的规格没变、坚持恳谈的频率和形式也没变，但是吉安所关心的“新打法”一直在迭代。

“我是市人大常委会委员曹军民，新兴产业是引领未来发展的新支柱，不少传统企业因此担心政府‘喜新厌旧’对传统产业转型升级支持弱化，经信局作为产业政策的牵头制定部门，如何消除企业顾虑？”“大家好，我是市人大代表、长兴职教中心副校长霍永红。作为职业教育的从业者，我们也很想更好地服务企业、服务全市发展大局，但还存在着信息不对称等现实问题，到底有哪些发力点？”

今年4月，湖州市九届人大常委会上多了个“专题询问”的环节——对那些通过政企恳谈会搜集来的共性问题破解政策的执行情况进行监督问效。首场“专题询问”聚焦两个共性问题：一是涉企政策与企业需求之间存在差距，二是企业技术人员招引难。

 “截至去年底，湖州的传统产业增加值占到全部规上的61.2%。所以说，传统产业是现代化产业体系基本盘的地位没有变，党委政府的重视程度也不会变。我来向大家介绍传统产业高端化、智能化、绿色化转型上都有哪些具体政策……”“今年湖州计划引育技能人才3万名，一方面靠对外招引，一方面就要靠内部培养了。我向大家具体介绍湖州正在实施的新时代蓝领行动中职业院校如何在技能型小镇、技能型社区、技能型乡村建设中发力……”

针对询问，经信局、人力社保局逐一应答。而后，分“好、较好、一般、差”四个档次，开展无记名满意度测评，50 位市人大常委会组成人员和市人大代表参与投票，现场公布测评结果。最终，市经信局“好”的得票率占84%，市人力社保局“好”的得票率占75%。

从解决企业个性问题到破解共性问题，这是政企恳谈会两年来的大趋势，每周恳谈、每月例会、半年专题会，不断进阶。企业面临的共性问题背后，是体制性障碍和机制性梗阻。不走过场的专题问询，目的就是跟踪监督这些共性问题的解决质效。

“参会企业5000多家，交办问题6000多个，政企恳谈会的颗粒度也随之越来越细。”湖州市工商联党组书记潘帆介绍说，除了更聚焦解决共性问题建章立制，湖州议题也更聚焦，设置了“产业链恳谈会”，解决新能源汽车及关键零部件、半导体及光电等八大新兴产业链发展过程中的痛点、难点，新开“商会恳谈会”，更聚焦为中小微企业“雪中送炭”。

“湖州作为长三角城市资源外溢的主要承接地，区位优势和相对低廉的土地成本和用工成本是企业优先选择湖州的主要因素，但具体能承接到多少溢出红利，还要看湖州自身的努力，核心就是行政效率、营商环境的竞争。”上海市湖州商会会长杨震华分享了自己曾在网上看到的南浔一个通过引入企业而盘活闲置资源的故事，让他印象最深的是对成功经验的复盘，闲置资源之所以能得到盘活重启最关键的因素是湖州市和南浔区领导“主动有为”和找到专业咨询机构的“专业有为”。

杨震华说的这个接手盘活闲置资源的主角——深圳莱宝高科，恰好也来到了第九十期亲清直通车·政企恳谈会的现场。深圳莱宝高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是全球笔记本电脑用触摸屏细分市场的龙头企业，早在2007年就在深圳证券交易所上市。这次与南浔的合作聚焦彩色电子纸这一赛道，投资建设微腔电子纸显示器件（MED）项目，将填补国内空白的彩色电子纸显示技术和产品，项目达产后，预计可实现年销售收入约115亿元，预计实现年纳税额约6.5亿元。

“湖州让我们感到诚心、暖心、安心，从注册开始就给了我们‘保姆式’的服务，各类跨部门、跨领域的重点难点问题都得到了快速解决。”浙江莱宝显示科技有限公司副总经理顾葆华介绍说，“南浔区生态环境分局帮助协调项目环评批复，多次帮我们向上对接，目前环评已经进入公示阶段；南浔区自然资源和规划分局通过了我们加建17万方模组厂房的项目扩建方案并给我们停车场建设和主厂房外立面外移进行变更审批；开发区多次协调主厂房消防验收事宜，深入项目现场协调供电局、设计单位、中建八局等共同确认220kv电力回路改造方案，同时为我们宿舍区增加一条10KV电力回路，确保用电。”

“我们也在对标上海和苏州如何迭代优化营商环境，所以政企恳谈会这个好载体仍要不断迭代，从1个恳谈会，迭代到1+3，把两年中涌现的人才会客厅、创业第一见面人、青年入乡发展交流机制都纳入进来。”陈浩说，迭代的目标就是让企业最有感。

让企业最有感，这也是浙江正在推进的政务服务增值化改革的期待。

从“四张清单一张网”，到“最多跑一次”改革、数字化改革，浙江改革一直走在全国前列。如今，全国各地在优化营商环境方面你追我赶，政务服务增值化改革，成为浙江优化营商环境的关键一招。

什么叫政务服务增值化改革？通俗来说，要在便捷的基础上增值，为企业提供精准化个性化的衍生服务。

营商环境优化是“老问题”，增值化改革是“新课题”。这项改革有个核心载体——建立企业综合服务中心（专区）和企业综合服务平台。

湖州是浙江最早建立企业综合服务中心的地市。在第九十期亲清直通车·政企恳谈会之前，企业家们先参观了位于湖州市民服务中心三楼的企业综合服务中心。相关负责人向大家介绍了每个窗口的功能。“综合服务窗口”相当于“中枢大脑”，“高频服务专区”包括法治服务专区、投资项目专区和商事登记专区。结合湖州企业需求，企业综合服务中心设置了6个“增值板块”，包括政策服务、科创服务、人才服务、金融服务、知识产权服务和开放服务。

“这是湖州特色的‘兜底办’窗口，企业遇到政策变动不好管、职能交叉没人管、边界不清没法管的‘三不管’问题，就来这。”湖州市政务办党组副书记、副主任潘春晖介绍说，“在政企会客厅，我们创新的‘创业第一见面人’每月都会和初创企业在这里举行活动，帮助他们在创业路上‘避坑’。”

湖州梦缘生态农业发展有限责任公司负责人鲍丽莉说，自己经营理念的三次提升都得益于市场监管局的贴心指导，让她从个体工商户发展成为现代农业企业，创业第一见面人的机制更是帮助她找准了农文旅融合的赛道，又建立了与当地125户农户的利益共享共富机制。

如何在线享受增值服务？工作人员展示了操作流程。企业登陆“浙里办”APP平台就可以搜索到“湖企办”，找到“一类事专区”，如果你是办理企业开办，页面顶部蓝色部分所显示的“公司设立”“参保登记”等都是基本服务，企业还可以在下面菜单中勾选“证照到期提醒”“选址智能推送”“银行开户专人对接”等增值服务。

比如位于吴兴区的浙江梵博科技，是一家正处于成长期的高新技术企业，亟需金融、人才、财政补贴方面的政策信息，“政策计算器”这个具体的增值服务工具就能提供帮助。只要按照要求填写基本信息，就能快速筛选出企业能享受的政策。更让企业欣喜的是，平台还列出了如果要获得研发机构设立、人才培育、成果转化等方面奖补，梵博科技仍存在的差距，按照这个指引，企业就可以最大程度享受优惠政策。而这一切，手机上就能操作完成。

建立企服中心，这是浙江省各地市已经全覆盖的标准动作，湖州当然不满足于此。除了市区县各级企服中心，还根据当地特色产业，布局了童装、化妆品、电梯、地理信息、智能汽车、白茶、物流装备、车联网等特色产业分中心和企业服务驿站。

“目的就是帮助企业降本增效。”湖州市委改革办副主任俞伟介绍说，比如在童装小镇织里镇，社会治理办、童装产业发展中心、市场监管、劳动保障、公安、检察院、法院、司法等部门入驻了镇一级企业服务中心，对疑难问题集中接待、集中研判、集中会商、分类处置；吴兴区埭溪镇美妆企业综合服务中心根据企业高频需求，提供化妆品生产许可、备案、参保等政务服务20项，其中产品检测这项增值服务大幅缩短了产品上市备案时间。每个特色产业分中心背后对应的是不同产业链的“一类事”服务场景。

政务服务增值化改革，是一项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系统性工程。 

“增值服务能够实现资源优化配置。”天能集团副总裁、天能新能源（湖州）有限公司执行董事常清分享了一个法治增值服务的具体案例。

“2021年8月5日，天能集团在湖州政府、湖州中院的大力支持下，通过阿里拍卖平台，以近3亿价格拍得浙江遨优动力公司的破产清算资产，并以此落地年产3GWh+7GWh新能源储能产业化项目。”常清介绍说，在湖州市政府支持协调下、南太湖法院通过良性的府院联动，构建共享共进的协调机制，创新地提出了“资产高效处置优先、权益公平分配协同”的整体处置方案，有效解决了债权审核、资产处置及手续变更等一系列难题，让闲置了近两年的资产及时止损，也让天能集团简化了从立项、拿地、规划、建设的过程，迅速实现项目投产。

改革是个复杂的巨系统，必然呼唤完善的运行机制。既包括企业综合服务中心的运行机制，线上线下协同服务机制，政企沟通交流机制，更重要的是构建起问题闭环解决机制。2023年12月初召开的浙江省委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八次会议上就多次提出要把高效闭环解决涉企问题，作为政务服务增值化改革的核心任务。

湖州，是高效闭环解决涉企问题机制的全省唯一试点。之所以能成为全省唯一，是因为湖州发展的“方法论”里就特别强调闭环管理。

两年时间里，每周三“亲清直通车·政企恳谈会”的后半篇文章就是一个闭环——“2天内交办、2周内办理回复、100%回访追效”的机制闭环解决每一个问题。目标引领、差距管理、过程控制、考核激励、以实绩论英雄的闭环管理机制更是贯穿湖州以“在湖州看见美丽中国”实干争先主题实践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市域实践的全过程。

如今，这个湖州内部的闭环正通过政务服务增值化改革走向全省。湖州市委改革办（市委生态文明办）常委副主任黄骆意介绍了“主动发现—高效处置—举一反三—晾晒评价”全闭环流程。

依托各级企服中心，常态化归集政企恳谈会、《看见》栏目等渠道主动发现涉企问题，形成全市域“涉企问题库”；按分类分层分级原则，将涉企问题交办至板块或部门办理，疑难问题逐级提交办理，直至省级层面协调；将解决问题的经验做法固化为长效机制，举一反三；最后，晾晒评价，效果好不好，企业家说了算。

从市级“小闭环”到省级“大闭环”，湖州企业面临的共性问题得以更高效顺畅解决。省市县三级联动闭环高效解决水上加油点变更营业执照经营范围的案例就很典型。

2023年10月31日，德清县企服中心兜底板块受理原湖州中海联石油有限公司新市加油站提出的问题，其原营业执照经营范围为成品油零售（不含危险化学品），由于2022年10月国家应急管理部、工信部等10个部门联合发布公告，2023年1月1日起将闭杯闪点≥60℃的柴油调整为危险化学品，该类水上加油点变更营业执照是否需取得前置审批这个问题尚无定论。在未取得《危险化学品经营许可证》的情况下，加油站将无法获批新的《成品油零售经营批准证书》，面临超范围经营的问题。像这样营业执照陆续到期的水上加油点，德清全县还有6个，成为亟待解决的共性问题。

“我们第一时间就召集应急管理、市场监管、商务等部门集中讨论，研判后发现县级层面解决不了，需要报到市里。”德清县企服中心相关负责人介绍说。市级层面接到问题工单后研究发现，该问题涉及对政策法规的解释以及对营业执照经营范围的界定，随即提交省级部门协调解决。最终，由省营商环境专班牵头，经省应急管理厅、省市场监管局等有关单位协商，明确湖州市中海联石油有限公司新市加油站为涉岸基类水上加油点，符合企业变更营业执照经营范围前置的危险化学品经营许可审批信息要求，难题得以解决。

水上加油点变更营业执照经营范围属于新产生、无边界、找不到既定规则的问题，解决了德清的困扰，省内各地的同类型加油站也沿用德清解决方案开展了变更工作，一地突破、全域共享。

“打造企业最有感的营商环境，湖州打出了品牌。这些年我们一直在观察湖州实践，解码背后的方法，包括系统的思维方式、创新设置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载体、闭环管理的科学机制等。”浙江省工商联执常委、《中国式现代化市县实践观察》系列丛书主编赖惠能说，相比于自身的坚守和迭代，湖州的“小闭环”正延伸到全省“大闭环”，湖州的做法正被全国不少地方学习借鉴，“方法的‘出圈’，更具价值。”

南风窗长三角研究院 出品

作者 | 周   宇

编辑 | 姜苏仁

统筹 | 查一鸣

排版 | 静   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