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步主义与先锋影像双赢!今年上影节金爵奖有点东西

撰文/法兰西胶片
刮目相看,上影节能高举先锋与进步主义大旗,与国际主流创作意识并轨,不简单。
今晚(6月22日),第26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金爵奖正式颁布,具有强烈社会批判和女权意识的哈萨克斯坦电影离婚,拿下最佳影片最佳女演员两项可以直接对应电影主题的大奖,令影迷和从业者赞叹。来自格鲁吉亚/俄罗斯的实验电影《院中雪》获得最佳导演奖,而阿根廷剧情片《成年人》获得评审团大奖,该片同样采用了人物自然主义,来自戛纳宠儿达内兄弟推动的影像潮流,和今年上影节亚新奖《这周五的游乐场》某种程度上产生了创作灵感的呼应。至此,这是上海国际电影节自疫情前的2019年以来再一次把三大核心奖项全部颁给了国际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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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奥玛洛娃·阿米拉获得最佳女演员


再看中国电影人,黄晓明凭借《阳光俱乐部》中智力障碍角色的诠释,获得最佳男演员奖,黄晓明至此成为金鸡金爵华表奖三栖影帝,导演魏书钧再次成为影帝制造机。而顾长卫导演的刺猬喜提最佳编剧,其中郑执也是原著小说作者。管虎导演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获得金爵唯一技术奖最佳摄影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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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届上海国际电影节金爵奖名单:
最佳影片:《离婚》(哈萨克斯坦)
评委会大奖:《成年人》(阿根廷)
最佳导演:巴库·巴库拉德泽《院中雪》(格鲁吉亚/俄罗斯)
最佳男演员:黄晓明《阳光俱乐部》
最佳女演员:奥马洛娃 阿米拉《离婚》(哈萨克斯坦)
最佳编剧:郑执、郭方方、顾长卫《刺猬》
最佳摄影:张颖《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最佳艺术贡献奖:《拾荒人》(伊朗)
最佳纪录片:《胡阿姨的花园》(中国)
最佳动画片:《你的颜色》(日本)
最佳真人短片:《边界事件》(以色列)
最佳动画短片:《杀了这匹马》(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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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进步,也要先锋

《离婚》是哈萨克斯坦导演达尼亚尔·萨拉马特的首部长片,它带有明确的“第一部”特征,即足够放肆,十足大胆。故事讲述一百年前的哈萨克斯坦偏远山村里,一位丈夫在一场当地的舞台表演上反串了一名女性角色,从而遭到妻子的反感,恼羞成怒之下,喊出了三声“离婚”,而在当地传统里,喊三声“离婚”就代表真离,妻子顺势在十月革命后宣传的“解放妇女”的民主浪潮中,离开了家,奔向她所以为的幸福。但好运并没有降临到妻子的头上,也没有降临在这个家庭中,更没有降临在整个村庄。《离婚》在反对男权父权的过程中,还带有强烈的官僚主义批判,对前苏联官僚的剥削本质有着近乎喜剧一般的嘲讽,或者可以说,除了女主角,其他角色都在进行不同程度的喜剧表演,这也是这部电影能在女主角奖项中突围的原因,她有着电影内部的衬托。在悲剧的收尾下,无法翻身的是最底层,同时也是陷入意识形态骗局的所有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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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剧照


《成年人》《院中雪》这两部电影的主角虽然拉开了年龄差距,但在戏剧元素和视听方向上都有相似之处。前者展现了未成年人的偷盗生活,而后者是不如意的成年人的偷盗生活,两部电影都推崇人物在故事中心的写实性,以及融入纪录片式的影像基调。甚至在《院中雪》里,就有直接的纪录片成分的参与。只是《成年人》的故事更有完整的剧作意识,男主角的父亲因为个人疏忽导致悲剧的发生,儿子自己决定提早成熟起来,主动努力去修补这场事故。《院中雪》里的主角则是在卑微的生活中坚持寻找自我精神慰藉,两部电影有着各自的浓烈和忧伤,但对生存方向的判断都颇为一致。
获得最佳艺术贡献奖《拾荒人》也值得一提,它是一部无背景无台词无色彩的“三无”电影,由特殊画幅和数个长镜头组成的象征主义作品,我们只能看到主角,一个虚弱残破的男性,在埋葬了自己最后的伙伴——一只狗之后,决定把早已空无一人的村落里的每一户遗落之物收集起来,全部烧掉,再进行自我活埋。整部电影如此努力且外露地去继承小塔对老塔的继承,其实完成度还算尚可,也侧面看出上影节主竞赛单元选片意识的刁钻。有趣的是,今年对先锋电影的奖项归属上做了一个“对调”,去年的西班牙先锋电影《遗迹的声音》拿到的是评委会大奖,而今年先锋电影放置在了艺术贡献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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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荒人》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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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语丰收,弯道直达

我们还可以从最佳男演员和最佳编剧两个奖项上看到,评委们在表彰电影的时候所采取的弯道策略。
《阳光俱乐部》这部电影里,黄晓明扮演的吴优患有智力障碍,而吴优这个名字本身就具备一语双关的含义,并不优秀,但是没有忧愁。魏书钧持续收集生活中的戏谑,只是这次指向的是人面对死亡的终极困惑这一古老命题,全片第一个镜头,也是一个长镜头,黄晓明就藏在欢舞的人群中,拉近到特写后,寓意这个角色可以代表这一整部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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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晓明也没有简单地塑造一种病症状态,而是选择重现一个8岁孩子的小幼稚和孤独,孤独在于,他的世界里都是成人,只有他一个人是孩子,所以交流时的羞怯,眼神倾斜的方向,都需要黄晓明保持着把尺一般的统一,这种表演肯定会对他端正的面相和板正的身形制造些许破坏,电影也特意把他的身形展示放置在后半段,一个从戏剧上相对忧缓的时刻,从而弱化对他表演强度的猎奇。黄晓明近年来在不断挑战自己的舒适区,试探自己各种底线,每年都想着怎么打碎自己重启职业技能,就是不想老实,这次上影节在该赛道上的角逐上一路走到终点,像极了电影最后一个固定长镜头。
另一部电影《刺猬》,被称为顾长卫导演的回勇之作,这毫不夸张。即便能清晰地看到电影某些部分被动地遭受蹂躏,几近蹉跎,但电影内里的魂魄还是得到了守护——我们为什么是今天这样,在于我们过去经历了那样的事。葛大爷的表演是21世纪的《活着》,两个关于烟囱的段落叫人心碎。在还原国人这件事上,第五代肯定是有东西的,顾长卫深憋着一口气,他也可以游到海水变蓝。上影节评委们最终给到编剧奖,是对电影文本表达最大的肯定,但要知道,编剧郑执正是电影原著小说《仙症》的作者本人,因为众所皆知的原因,电影肯定无法还原小说的本意,尤其是年代特征,但肯定了编剧,继而也在肯定小说的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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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获奖,不代表没有表达

有竞争就会有失落,有些作品无缘获奖名单,但我们仍值得诉说它们其中不容忽视的表达性。
就好比《再见德国坦克》这部电影,一部好莱坞二战电影要在德国无名小镇拍摄,所有居民为了让小镇恢复声名,全力支持剧组需求,但全程不展现片场情况,也没人想知道电影到底拍得什么样,枪炮声仍在持续。这是一个多么微妙的命题,和选片思路啊。新德国人在战败80年后对罪恶符号的试探性摸索,力度大概是缩减了三成的《哥斯拉-1.0》。小青年觉得纳粹军装超帅穿上后就不再脱下,小姑娘肆无忌惮地大喊“杀死犹太人”,女人们开着当年的坦克上街飙车,以及对美国犹太人掌控的好莱坞(包括新移民)无脑嘲讽——加拿大人卡梅隆拍《真实谎言》时狂吸奥地利人施瓦辛格的臭屁后引发致幻并激发《阿凡达》灵感。你要说这是法西斯回魂,也够不上,但它肯定对本地人很解压。遗憾这部电影黑色得不够决绝,那么谨慎地开车,结果还是压死了自己的兔子,但又说那不是自己的兔子,这种情绪过于扭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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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活的两个世界》可能是本届上影节最大的遗憾,如果你在豆瓣观察过影迷的反馈,它甚至可以夺得核心奖。电影的前半部分的家庭戏特别好看,特殊演员与小演员的配合很酥软,好几处微妙的心理变化都拿捏到了,也揭露了我们家庭内部相处模式的脆弱。相比之下后半段成年时代好戏不多,可能缺失了特殊人群与普通观众信息量差的叙述,经常陷入一些已知的重复,看的是上班,但心里还是他小时候和妈妈玩耍的画面。这种对特殊群体的人文关怀,有可能带来道德上的好运,但也有可能,会成为道德庇护的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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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自己的浴室》可能输在她没有《离婚》表达的那么明确,但是它可能是提名电影中最有趣的一部国际影片,女主角仿佛是天使爱美丽活到六七十的样子,她意外继承了一笔遗产,从而开始扩张自己隐秘的安全感和舒适区,通过把精神卫生间改造成主卧,获取女性的家庭主导权。有些想象力蛮有趣,丈夫的行为似乎更好玩一些。可惜,电影对主角童年创伤的安抚缺少明确的行动力,最后的化解办法也基本失效,没能善始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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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种程度,今晚这份获奖名单是来自当前欧洲三大影展系活跃导演陈英雄掌舵评委会的成果,也是上影节一直秉承国际A类电影节开放艺术形态的结果,这是上海这座电影之城的电影之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