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中国 供图
天蒙蒙亮，老农夫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看着小屋刚被砸出的洞，以及身前的大石头，挠破了头都想不明白，怎么石头掉这儿来了。
太阳还没升起，灰白色的光透过屋顶的大洞，漫不经心地洒落下来，几丝稍稍亮堂点的光，几经反射，覆盖在靠墙的黑白照片上——一个面容和蔼的老太太。
“哎，老太婆，你说这一天天的，石头还砸家里来了，醒都醒了，给你上炷香吧！咱可说好，得好好保佑老头子我啊！”
白烟慢慢升腾，在狭窄的小屋里，肆意乱窜。
“今天这烟，咋那么呛人呢？”老农夫嘟囔着，朝那块大石头走去。那块石头没什么不同，表面皱皱巴巴，像被擀面杖擀废的面团子，颜色也没什么大异，只是有些闪光罢了。
“我来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大清早跑我家来了。”谁知，老农夫刚刚把手放上去，就好像被人下了药，神智都不清醒了。
再次醒来，他来到了一个从未来到过的世界。天空没有太阳，但还是亮堂堂的，好像被挂了数盏白炽灯一般。这里好像没有街道，映入眼帘的都是漫无边际的广场。有风掠过老农夫的额头，但他却没有听到往常那样，“沙沙沙”的风声……
“稀奇了，大清早的，这是什么地方！”正当老农夫叨叨时，他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朱红色的大门。
“来都来了嘛，进去看看咯！”
老农夫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拂上门，微微有些颤抖。一只青鸟从不远处飞来，一圈圈，绕着老农夫飞呀飞，这倒是扇出些“有来历”的风了。青鸟飞着飞着，便稳稳落在老农夫肩头。“嘿，老头，走吧！”
风起，青鸟啼音落，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一道亮眼的光芒，麦芒一般，刺进农夫的眼睛里，原本被耷拉的眼皮遮去一半的眼珠子，这一刻也彻底展露出来。“哟呵，哪飞来这么个鸟，原来这门还听得懂话哟！这倒是奇得很，连鸟都会说话。”
青鸟刚刚飞进去，就变得如同大雕那般高大威猛。“上来吧老头儿，有人托我带你去个地方。”
老农夫将信将疑，不知是信不过这鸟，还是年岁已高，抑或是二者兼有，他爬上去，缓缓地，缓缓地，缓缓地……连青鸟都回头瞅了好几次，生怕小老头磕了碰了，这他可没法交代。“走咯走咯，小老头儿，扶好咯！”
展翅时，虽然地上无一点灰尘，却是像打翻了青灰色的墨水瓶一般，若隐若现的浓雾在不知道是不是天空的地方翻滚。
不知过了多久，浑浊的气息一点点飘散，成片的麦田一点点浮现出来。呼呼呼——沙沙沙——风，终于是有了声音。风吹麦田，一阵阵起伏，一阵阵翻滚，好似将油画复刻在田地里一般。
“老头儿，待会儿看见个石头房子，就把你扔下去咯。放心，在这里随便摔，没事儿的。”
“扔？我一把老骨头，就不能送一送？”说罢，一间石头房子突兀地矗立在一块偌大的平原上。似远似近，时大时小，让人摸不着头脑。“老头儿，到了，就是那个石头房子，后会有期！”说时迟那时快，体积近乎巨大的青鸟，一瞬间变成了小小一只，扑棱扑棱翅膀就飞走了。老农夫一瞬间也处于失重的状态。
“奇了奇了，这儿云彩也成仙了。”一朵朵云，大大小小，东拼西凑地挤在一起，托着老农夫，像降落伞一般，又如蒲公英一样，慢慢地散落在地上。老农夫最终还是落了地。他望着那座石头房子，总觉着这外形和某个东西很相像，却怎么也说不上来，好像有人悄悄掐掉了这段记忆一样。再走近一点，石头屋上镶嵌着一个奇形怪状的玻璃窗，说是玻璃窗，其实只有一个框嵌在石头里。老农夫透过窗子往里瞅：矮矮的灶台上，点着一根红红的蜡烛，一对老夫妻站在灶台旁拌着嘴。
“老头子，该说你什么好，医生的话就是不听，看谁还管你？”
“哎，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再说了，你不是还在嘛！”
“万一我哪天真不在了，你不好好听医生话，我死也变成个石头，给你天花板砸穿喽，看你长不长记性，再不长记性，我就连你一块带走喽！”
后面发生了什么，老农夫没听见也顾不上了，一字一句地演绎，记忆慢慢浮出水面。这是他老伴儿生前和他说的话，屋里拌嘴的就是他们两人。“这鬼地方指定是给我灌什么迷魂汤了，不然我怎么会连我老伴儿都认不出来。老婆子，真狠啊，这石头，说砸就砸，真不怕我哪天来找你算账哟！”
突然间，狂风大作，老农夫站不稳了，不只人站不稳，这风刮得，好比要抽走灵魂一般，老农夫看着石头房一点点散开，变成石块，再变成尘埃，里面的人，也像烟雾一般，消失殆尽。“啊——”睁眼一看，老农夫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了家里。再仔细望望，原先撞破屋顶的石块，那个巨大的、难以挪动的石块，竟然变成了一堆麦穗，与此同时，旁边还多了一个布袋子，里面装满了小麦种子。
于是老农夫拎上种子，找了个称手的工具，便向田间走去。但是，现在这个时节不是种麦子的好时候，而是收麦子的季节。
老农夫拎着种子，在自家田地里，徘徊数圈，谁也不知道他在干吗，村里的人只好打电话给老头儿的儿子。
那天夜里，老头抱着一袋种子，依靠着田埂，望着天上随意点缀的星星，嘴里嘟囔着：“老太婆，你还在不在这堆星星里，你来这儿一趟不容易吧，回天上会不会有人挤兑你？你看，那颗星星多亮啊！”
风轻轻吹，似乎有思念在和他轻声耳语：“老头子，别在这儿睡，凉！”“唉，我怎么又看见你了？你说你，走那么长时间，现在才来看一看。”老农夫渐渐睡了过去，夜色也一点点晦暗，像蒙上了一层乌纱，让人瞌睡得睁不开眼。
第二天清晨，早早起来干活的人发现了老农夫，他安详地躺在稻田里，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手里依然紧紧攥着那袋种子。
他儿子来了，把他“接回家”，奇怪的是，屋顶好好的，天花板好好的，房里也没有一块奇奇怪怪的大石头，更不要说一大堆麦穗了，至于那袋种子为什么还在，无从得知。
或许那天清晨，真的有一块石头从天而降，砸破了屋顶，安然地摆放在屋子里。不过那个屋子，可能是一个思念爱人的老人，被砸破的屋顶，不过是那颗依旧眷恋爱人的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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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