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劣假果肥，害惨种植户。云南建水县葡萄种植户蔡天国不慎买到并使用了假劣果肥，他种植的40多亩阳光玫瑰葡萄绝收。与蔡天国一样，还有多个种植户使用了假果肥。包括蔡天国在内的5个种植大户使用假果肥后，157亩阳光玫瑰葡萄绝收,损失600余万元。
损失谁来承担？假果肥产自哪儿？为何能在市场流通？春城晚报-开屏新闻记者跨3省4地，从云南建水到江苏张家港，再到湖北仙桃、武汉，一路追踪溯源，假果肥的生产、销售链条逐渐清晰。
走访
葡萄绝收，损失600余万元
建水县是中国早熟优质葡萄第一县。春分时节，葡萄花开，幽香扑鼻。春夏之交，葡萄上市，远销海内外。
6月10日正值端午佳节，蔡天国却满面愁容，40多亩阳光玫瑰葡萄绝收。蔡天国、朱志信等5个葡萄种植大户把问题归咎于在当地购买的有机水溶肥——阳光玫瑰葡萄专用剂，俗称果肥或果药。
▲种植户使用的假果肥
朱志信说，5家共从嘉豪农资（建水县）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嘉豪农资公司）买了约500瓶果肥。用了才几天，葡萄就大面积出现掉果、黑果等情况。
▲建水种植户使用假果肥后，阳光玫瑰葡萄大面积掉果、黄果。
种植户陈顺宝说，原来每年要卖100多万元，今年只卖了20多万元。据他了解，5家共种植阳光玫瑰葡萄157亩，损失600余万元。
集体反映，近2万瓶果肥被查封
记者看到，种植户使用的假果肥名为阳光玫瑰A剂和葡雅B剂，没有生产日期和生产批次，标签像是撕了重贴的。
阳光玫瑰A剂，标签上总经销商为张家港神园农资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张家港神园公司），没有标示生产厂家。葡雅B剂，上面标注的厂家为贝尔壳生物工程（湖北）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贝尔壳公司）。
种植户阮永华说，他去年12月20日买了阳光玫瑰A剂和葡雅B剂，于今年1月5日使用，随即遇到了葡萄大面积掉果、发黄等情况。他打电话给嘉豪农资公司，公司答复说他们经销的果肥是从红河神园农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红河神园公司）进的货，产品没问题。
朱志信说，他们联系红河神园公司，其负责人来种植户的葡萄基地实地查看后，指导他们用葡雅B剂处理。不到一个月，葡萄又出现了药害，果面发黑。
种植户集体向建水县市场监督管理局、县农业农村和科学技术局反映了情况。2月6日，执法人员当场查封了红河神园公司仓库里的涉案产品332件，共计近2万瓶有机水溶肥。
封样送检，16项指标不合格
种植户说：“明明就是假果肥。”经销商说：“我只负责卖，假不假不知道。”生产商说：“我的果肥没有问题。” 三方争执不休。
3月29日，建水县管理部门召集了生产厂家、总经销商、销售商、种植户代表，在大家共同见证下，当场对种植户手中的涉案果肥封样，由建水县农业农村和科学技术局统一送检。
4月26日，云南省产品质量监督检验研究院出具检验报告：涉案产品中的大量元素质量浓度、氮质量浓度、有机质量浓度、微量元素质量浓度等16项指标不合格。
追踪
产品溯源，来自江苏张家港
假果肥，到底来自哪里？6月17日，记者来到位于建水县南庄镇的嘉豪农资公司，公司法人汪锐说，出现问题的那一批果肥，是帮种植户老乡捎带的，完全出于好心。这批果肥是从红河神园公司拿的货，现在已打起了官司，只能等法院判决，其他事情不便接受采访。
记者来到位于建水县南庄镇干龙潭村委会的红河神园公司办公处，没有见到公司法人徐卫东。工作人员说，老板外出办事去了，已与公司负责人王永春取得联系，他在新基地，10多分钟就回来。记者等了一个多小时，王永春没有出现。之后，王永春在电话里向记者解释：这批肥料主要是基地自用，是从江苏张家港进的货。记者追问来源，他不愿多言。
查封不久，假果肥就被解封
3月29日，近2万瓶假果肥被封样后统一送检。经上海、安徽权威机构检测，果肥微量元素质量浓度、有机质量浓度等均不合格。
令种植户们想不到的是，5月20日，他们从建水县市场监管局得知涉案产品被解封了。
朱志信说，若不合格的果肥流入市场，后果不堪设想，于是要求有关部门及时追回，并对违法办案人员进行处理。
种植户们到红河州市场监督管理局和建水县纪委监委进行举报。红河州市场监督管理局专门研究，并书面回复种植户：涉及建水县市场监督管理局行政执法行为，上级已派出调查组办理，将于7月22日前办结并书面答复。
6月17日，记者来到建水县市场监督管理局了解情况，局长王黎说，这次查封的332件果肥与种植户使用的果肥不是同一批次，名称也不同，于是退回由总经销商处理。
波及全国，将移交公安机关处理
涉案产品就这样被放行，红河神园公司和建水县市场监管局6月17日给种植户的答复都是：公司自用。
王黎说，332件果肥并不是在市场流通环节查封的，红河神园公司称是自用产品，所以才予以退回。至于执法人员是否存在问题，建水县纪委监委已介入调查。
朱志信说，一听“自用”他就来气。332件果肥，近2万瓶，保质期2年，AB剂各一瓶搭配在一起可供一亩葡萄地使用，按照红河神园公司在建水县80多亩基地来算，可使用120多年，用得完吗，谁会相信呢？
建水县农业农村和科学技术局执法大队负责人杨天贵接受记者采访时说，经过对查封的332件果肥进行抽样检测，8份抽样中，5份检测结果为不合格，属于假冒伪劣产品。
5月13日，建水县农业执法部门正式立案调查。杨天贵说，按照流程，他们把检测结果第一时间告知了市场监管部门，至于332件问题果肥的流向和处理情况，他们并不知情。
“这是一个波及全国的案件。”杨天贵说，经发函与江苏、湖北等相关部门协查，发现相关人员涉及刑事犯罪。下一步，他们会将此案移交公安机关调查处理。
回应
商家：与种植户多次协商无果
记者调查了解到，红河神园公司与张家港神园公司的法人都是徐卫东。
种植户们说，徐卫东在葡萄种植圈内小有名气，经常举办一些培训分享会，到全国各地交流演讲，主要宣传他们生产销售的阳光玫瑰专用剂。朱志信原来是徐卫东的铁杆粉丝，经常在抖音上为他的视频点赞。事发后，徐卫东抖音上的宣传视频全被删除。
记者从建水县农业农村和科学技术局执法大队获悉，张家港神园公司出具委托书，委托红河神园公司负责人王永春，全权代表负责处理假果肥相关事宜。在肥料样品（生产厂家）书上，王永春签字确认：外包装是张家港神园公司的标签，葡雅B剂是委托给贝尔壳公司生产的。也就是说，这批假果肥是委托他人生产后，由张家港神园公司包装，然后再投入市场的。
王永春说，事发后他们与种植户多次协商，但在赔偿问题上存在很大分歧，目前已进入法律程序。只能等法院判决，判赔多少，他们就赔偿多少。
厂家： 涉案果肥属私自冒牌伪造
张家港神园公司与贝尔壳公司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从王永春签字的肥料样品（生产厂家）书来看，双方是一种委托关系。张家港神园公司负责总经销，贝尔壳公司代为生产。
事发后，贝尔壳公司极力撇清关系，矢口否认涉案果肥是他们生产的，声称张家港神园公司销售的这批果肥属于私自冒牌伪造。
5月16日，张家港神园公司发布致贝尔壳公司的情况说明，称“在未经贵司同意并授权的情况下，私自使用贵公司的名称，私下生产贵司所有的肥料登记证中产品”，并表示私下生产贝尔壳公司所有的肥料登记证中产品产生的全部责任，由张家港神园公司承担。
采访期间，贝尔壳公司负责人吴先生主动联系记者，称发往云南的这批不合格产品，由张家港神园公司承担全部责任。
5月6日，种植户将嘉豪农资公司、红河神园公司、张家港神园公司、贝尔壳公司4家公司告上了法庭，索赔600多万元，并申请冻结4家公司的银行账户。
蔡天国说，为了帮贝尔壳公司撇清关系，张家港神园公司才写下“情况说明”，把所有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实地探访
张家港神园公司称等法院判决
6月19日，记者根据商标上标注的地址，在江苏张家港市郊区找到了张家港神园公司的基地。基地大门口，几间简易房就是公司的接待室。记者表明身份和来意后，工作人员说老板不在基地，公司与种植户的纠纷，只能等法院判决，其他问题不方便接受采访。
当天上午，记者来到江苏张家港市农业农村局。就假果肥一事，执法大队负责人黄先生说，他们会积极展开调查，一旦查实有销售、生产假冒伪劣农资的违法行为，会严肃处理。当天下午，记者来到张家港市市场监督管理局投诉处理中心，相关负责人说，他们会依法查处。
贝尔壳公司注册地是家书店
记者在网上查询到了贝尔壳公司的宣传广告，其宣称拥有先进技术设备、全自动化水溶肥生产线，是中国水溶肥十强企业、中国有机肥企业50强。广告上有该公司的官网地址、电话、生产基地地址等信息，但用网上地图却搜索不到公司位置，登录其官网也没有相关信息。记者电话咨询后，对方称只知道公司在仙桃市西流河化工产业园区内，具体地点并不清楚。
6月20日，在西流河化工产业园区内，记者没有发现贝尔壳公司。门卫室的保安说，从来没听说过这家公司。记者遇到一个快递小哥，在他的带领下找到了贝尔壳公司生产车间。一看就是手工作坊，刺鼻气味扑面而来，10多个工人正在忙着封装化肥。记者在一个角落发现了类似建水种植户使用过的假果肥。
▲贝尔壳公司宣称拥有先进技术设备、全自动化水溶肥生产线，实际是仙桃市西流河化工产业园区内的一个手工作坊。
21日，记者将暗访到的情况反映给了仙桃市市场监管局和仙桃市农业综合执法支队。他们表示，会积极行动，打击违法行为。
▲记者将相关情况反映给仙桃市农业综合执法支队
值得注意的是，按照贝尔壳公司注册登记地，记者21日来到武汉市武昌区解放路266号，希望找到该公司负责人，却发现这里是一家书店。
▲贝尔壳公司注册地武汉市解放路266号是家书店
策划统筹 赵文宣
春城晚报-开屏新闻记者 夏体雷 摄影报道
责任编辑 猫恩泊
责任校对 李鸿睿
主编 严云
终审 编委 李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