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荷,正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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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1

读荷


西晋文学家张华在《博物志》一书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旧说海与天河相通。近世有居海岛者,每年八月必会乘槎( chá )往返,从不失期。有人忽发奇想,立下奇志,欲从海上探访天河。他在浮槎上建造飞阁,备足粮物,遂乘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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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风图 清代 吴应枚

奇人所乘槎,意为木筏,也指水中的枯枝浮木。而带着好奇心前去探寻天河的神秘古人及其飘逸轶事,则演化出了古时常见的艺术题材:仙人乘槎。

仙人海中出游,乘枯朽浮槎而渡,有几分仙风道骨和遗世独立之意。但仙人行于大海,并非只得乘槎,莲舟亦是其选择之一,恰如元代诗人杨维桢在诗作《小蓬莱》中所写:西湖仙人莲叶舟,又见石山移海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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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舟仙渡图 宋代 佚名

释道两家,皆视莲花及莲叶为洁净之物。仙人乘莲舟,除去清净无染,更是多了一丝逍遥之趣。试想,仙人着树叶状的轻盈羽衣、手持帛书,仰坐于一片荷叶内,正随水波云雾任意而行。莲舟之下,高山耸立,峰峦隐现于雾霭间,仙人时而凝望、时而小憩,凝望之时,莲舟已至无垠天际(宋代佚名《莲舟仙渡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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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莲舟

如此逍遥超凡的意境,宋人最是喜爱。赏读过李公麟的画作,南宋文学家胡仔曾写下相近的记录:李伯时(李公麟)画太一真人,卧一大莲叶中,手执书卷仰读,萧然有物外思。胡仔文字,续观《莲舟仙渡图》,俨然同作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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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峦隐现

古人以莲舟为题的笔墨,多将舟船画作荷叶状,以示雅逸,而现实中的莲舟,实际只是一叶采莲的普通小舟,它没有遥不可及的仙意,唯有在数千年的烟火气韵中熏染出的人人都可以体会到的活力与灵气。

正如南朝文学家萧子范勾勒出的忙碌水乡生活:水鸟衔鱼上,莲舟拂芰( jì )归。唐代诗人王昌龄的《采莲曲》,则是把采莲女子的美好与美妙,写到了极致:吴姬越艳楚王妃,争弄莲舟水湿衣。来时浦口花迎入,采罢江头月送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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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舟 元代 佚名

与王昌龄同时代的诗人崔颢,将采莲女子延伸到了采莲女子的爱情,他写道:三江潮水急,五湖风浪涌。由来花性轻,莫畏莲舟重。江水急,请君同行,女子轻如花朵,莫要担心莲舟过重。读罢,不得不赞叹,古人夸赞女子的语句,今人怎堪比。

相较诗人,文人画者与荷花的相处,安静了许多。他们步入画中,留下了有关荷花最为闲适的一面。流传至今的古代画作中,文人或坐观、或卧观、或舟中侧观,有荷之处,他们尽可变换姿态,注视着眼下的荷花。待微风吹来,荷香飘散,洁净之气也便留在了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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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亭纳凉图》局部 宋代 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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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亭听雨图》局部 宋代 佚名

观荷、采荷,抑或是荷塘爱意,在这个盛夏,正当时。

若有醉归的宋代词人李清照的意趣,也未尝不可。于那首经典的词作中,她如是道: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二十岁左右的李清照,与荷花的这般相逢,可遇而不可求,随人生颠簸,其误入荷花深处的偶遇,渐渐远去。但回味之所以隽永,也正在于此:恰逢其时,不再复现。


作者:莫一奥,艺术史研究者,写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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