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郭志强｜湖南报道
第三轮第二批中央生态环境保护督察不久前已全面完成督察进驻阶段工作，共曝光典型案例28个。其中截至6月9日，中央第五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组累计向湖南省交办群众信访举报件3911件，已办结1707件。
生活污水直排洞庭湖、非法采砂破坏湿地、人为“抬高”污水收集率……本次督察以来，湖南省共约谈党政领导干部73人，问责党政领导干部86人。督察组每到湖南一地，都受到社会广泛关注。
“此轮环保督察，确实为老百姓解决了一些久拖不决的环保问题，周围生态环境改善了，效果很明显。”6月中旬，一位湖南当地的老百姓向《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吐露了心声。
督察曝光了湖南环保工作哪些共性问题？针对曝光的环保问题，湖南省下一步如何发力整改？《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就此进行走访。
株洲市石峰区太平桥制砂厂现场堆放了一些制砂设备
太平桥制砂厂堆放在路边的设备已经生锈
清理污染后的富强社区青皮组后背塘
督察聚焦“长江大保护”这一重点目标
第三轮第二批中央生态环境保护督察长江流域上中下游多省市，就是聚集“长江大保护”这个大目标——既关注长江经济带流域性整体性问题，以及生态环境共性问题，也找准各省市突出问题。
洞庭湖是长江流域重要通江湖泊，湿地生态资源丰富多样，湖区周边分布着25个自然保护区、22个湿地公园、18个水产种质资源保护区，在维护生态平衡、保护生物多样性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湖南省96.7%以上的面积属于长江流域，湘江、资江、沅江和澧水通过洞庭湖汇入长江。
中央第五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组督察湖南时发现，监测数据显示，2024年第一季度，湘江、沅江、澧水入洞庭湖断面总磷浓度分别同比上升20.4%、72%、43.2%，洞庭湖出口断面总磷浓度同比上升38.3%。
督察发现，岳阳市城区有大量雨污合流制箱涵，污水溢流直排现象突出。据统计，2023年累计有3000多万吨雨污水直排洞庭湖。
此外，督察还发现，洞庭湖区域一些地方生态保护工作不严不实，湿地生态面临恶化风险。洞庭湖湿地的退林还湿半途而废，违规种植死灰复燃，违法采砂屡禁不止。
益阳市南洞庭湖省级自然保护区内沟、垄密布，湿地生态整体性被切割，总面积约18.3万亩。当地政府组织清退保护区内欧美黑杨的同时，益阳沅江市水利部门却擅自签订25份租赁合同，将本应实施生态修复的2.1万亩欧美黑杨清退区域出租给个人，违规用于枫杨、旱柳等林木种植。而在澧水河口湿地保护区，常德市澧县水利部门违规审批，同意4家采砂公司继续采砂作业，截至督察进驻时，非法采砂124万吨，孟姜垸洲滩再次被挖空250亩，累计挖空面积达2085亩。
据中央第五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组向湖南省移交转办的情况披露，临近长江的株洲也因采砂场制砂问题被群众举报。
“采砂场上个月就开始拆设备了，很多设备都开始往外运，听说是采砂场环保问题引发上面重视了。”6月15日，临近株洲市石峰区太平桥社区的池塘边，一位正在钓鱼的村民指着不远处铁皮搭建的房子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这个制砂点已经存在两三年了，来来往往的运砂石大货车带起的扬尘让村民苦不堪言，大货车压坏了进村道路，群众对此非常不满。
据中央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组披露的《第十三批群众信访举报转办和边督边改情况公开一览表》显示，经查，该无名制砂点为云龙示范区基础设施路网及磐龙湖工程提供砂石材料，搭建了一个铁棚，建设了一条水洗制砂生产线，生产过程中产生的淤泥经板框淤泥机进行压滤分离，废水流至沉淀池内循环利用不外排。
督察中，湖南暴露出哪些生态环境共性问题
此轮环保督察也暴露出湖南生态环保工作中的一些共性问题。
首先是城市水环境基础设施问题突出。督察指出，2023年湖南省城市生活污水处理厂进水生化需氧量浓度高于100毫克/升的规模占比应达到70%。由于管网建设改造进展滞后，据统计，湖南省实际仅为25.1%，其中，长沙市更是由2021年的35.6%下降至2023年的26.1%。
督察发现，长沙市2023年上报已完成敢胜垸污水处理厂纳污片区管网改造，但该片区高铁新城区域仍有7处管网缺陷、错接的改造工程尚未完成；敢胜垸污水处理厂进水生化需氧量浓度不升反降，由2021年的33.9毫克/升下降至2023年的23.2毫克/升。长沙市南托港流域和港子河流域部分区域由于污水收集管网不足，污水只能采取河道截污的方式进行收集，或用一体化临时处理设施就地处理，抽查发现部分设施运行不正常，排放浓度超标。
岳阳市2019年开始对4.1平方公里的小港河汇水区域进行管网改造，但5年时间仅完成1.5平方公里，目前该片区的罗家坡污水处理厂仍采取河道截污的方式。2019年至2023年张家界市主城区管网排查出11281处缺陷和混错接问题，目前未整改的比例高达90%。
其次是对于破坏生态问题整治不力，甚至弄虚作假。督察发现，为完成污水收集率和进水生化需氧量浓度的考核目标，怀化市有关部门从2021年开始，指使污水处理能力占城区总处理能力77%的全城污水处理厂，编造进水生化需氧量数据，将上报数据提高至80毫克/升到100毫克/升之间，比实际虚增50%左右，弄虚作假性质恶劣。
督察发现，第三方检测公司湖南中胜检测技术有限公司2023年以来，为没有设置烟气采样平台、不满足采样作业条件的湖南金泉厨具有限公司出具3份烟气检测报告，但报告中的采样日期与采样仪器原始记录不一致。经调查确认，承担上述任务的采样员并未按技术规范采集颗粒物样品，而是利用公司电脑软件编造数据后，出具虚假检测报告。
此外，部分城市存在老问题久拖不决、整改不“真改”等情况。
督察发现，2018年以来，有关部门对太平溪水质问题进行督办，怀化市整治工作推进不力，完成时限一推再推，整治目标连年落空。太平溪2023年氨氮年均浓度超地表水Ⅲ类标准3.1倍。监测期间，每天仍有5.8万吨生活污水直排太平溪，经监测，直排口污水化学需氧量、氨氮浓度分别为111毫克/升、12.7毫克/升，分别超地表水Ⅲ类标准4.6倍、11.7倍。
各地建筑垃圾处置也暴露了一些问题。根据《湖南省城市建筑垃圾管理实施细则》规定，建筑垃圾产生、运输、处置等实行全过程联单管理制度。督察发现，张家界市、永州市未落实联单管理制度。张家界市建筑垃圾信息监督管理平台虽于2023年3月建成，但一直未记录任何有关建筑垃圾处置信息，形同虚设。永州市的平台只记录车辆轨迹信息，无法实现全过程监管。
据中央第五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组向湖南省移交转办的情况披露，湘潭也存在建筑垃圾处置引发的环保问题。
“这口池塘原来猪粪、建筑垃圾、生活垃圾混在一起，臭气熏天，这次来了挖机和环保车，彻底将池塘清理干净了。”6月15日，湘潭市富强社区青皮组当地一张姓村民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这个被当地人叫作“后背塘”的池塘污染问题已存在多年，此前也向各方反映了多次，都未得到解决，这次总算彻底解决了。
今年5月上旬，“富强社区一池塘堆垃圾散发臭味”的信访件被中央第五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组转给湘潭，随后湘潭环保等部门来富强社区青皮组开始处理后背塘的污染问题。
近期，记者来到清理后的后背塘，发现池水清澈，池塘里还种上了荷花。据上述张姓村民反馈：“中央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组关注后，后背塘的污染问题很快得到解决，老百姓们都拍手称快。目前我们也在向有关部门反映本村另一口池塘‘李家塘’的环保问题。”
长沙雨花区长郡学校洪塘校区
环保督察曝光后，省委书记直奔问题现场
督察组公开通报典型案例后，湖南各地党委和政府高度重视，湖南省委书记、省长现场督导检查，切实推动问题整改。
中央生态环境保护督察通报湖南省澧县非法采砂破坏湿地问题后，5月17日，据湖南纪委官网披露，湖南省澧县人大常委会党组副书记、副主任，县砂石办主任张华，以及澧县水利局原党组成员、县砂石办副主任王永平接受审查调查。
5月27日，中央生态环境保护督察通报的第二批典型案例指出，怀化市全城污水处理厂进水生化需氧量数据存在弄虚作假问题。湖南省委书记沈晓明来到厂区实地察看进水口采样点、中控室和实验室，了解监测数据记录、水样检测等情况，要求对督察指出的问题认真反思、立行立改并举一反三。
5月28日上午，针对督察发现的长沙敢胜垸污水处理厂进水生化需氧量浓度不升反降问题，中央第五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组组长蒋卓庆、湖南省省长毛伟明一行来到敢胜垸污水处理厂，现场察看了污水收集、数据监测情况，要求当地和园区切实提高政治站位，确保进出水长期稳定达标排放。
针对群众反映的长沙雨花区长郡学校洪塘校区对面违规堆放建筑垃圾问题，蒋卓庆、毛伟明一行来到现场，实地了解问题整改和生态恢复情况。他们强调，加强对建筑垃圾的产生、收集、运输、处置利用等全链条常态化监管，从根源上解决建筑垃圾无序倾倒问题。
6月15日，《中国经济周刊》记者来到长沙雨花区长郡学校洪塘校区，发现群众反映的违规堆放建筑垃圾已完全清理干净，该地块上已播撒草籽、覆盖绿网。
（本文图片均由《中国经济周刊》记者郭志强摄）
（本文刊发于《中国经济周刊》2024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