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特人:丝绸之路上的“中间商” (丝路上的外国人)

  活跃在古丝绸之路上的不仅有中国人,也有粟特人、波斯人、高丽人、日本人……他们在各个国家、各种文明之间穿梭缀合,对东西方的经济、文化交流做出了重大贡献。粟特人率先开通了中亚至洛阳的商道,古罗马人称中国为“赛里斯”——这本是粟特人对洛阳的称呼。
  粟特族是中国历史上存在感很强的一个外来民族。洛阳出土的不少文物,譬如洛阳博物馆的三彩黑釉马、胡旋舞图扁壶等,都和这个民族有关。
  粟特人精明果敢,善于经商,犹如勤劳的蜜蜂一样往来于欧亚大陆,贩卖丝绸、瓷器、奇珍异宝,是丝绸之路上著名的“中间商”。粟特“投机商”安禄山觊觎中原锦绣河山,甚至带着史思明发动“安史之乱”,妄图在洛阳称帝,搅得大唐帝国风云变色。
  那么问题来了:粟特人来自何方?凭什么本事立足中原?如今又在何处?
“二道贩子”洛城吃香
  粟特族起源于河流、绿洲密集的中亚“河中地”——索格迪亚纳(今乌兹别克斯坦一带),原是生活在阿姆河-泽拉夫善河-锡尔河流域的古老民族。粟特城邦位于丝路中央,是穿越欧亚大陆的必经之地,地理位置得天独厚。
  古籍里提到的西域“昭武九姓”,是指以粟特人为主的西域诸国或氏族,如康国(一作康居国,今乌兹别克斯坦撒马尔罕一带)、安国等。来华经商的粟特人多以国为姓,取汉名,常见“九姓”有康、安、曹、米等。
  粟特人是白种人,窄袖,长靴,好佩刀剑。《新唐书》里说,他们吃苦耐劳,贪财重利,孩子从小学经商,长大后四海为家做生意,“利所在无不至”。
  早在汉魏时期,粟特人就顺着丝路来华掘金。《魏书》记载,北魏时期,“粟特诸国王始遣使来献”“相继而来,不间于岁”。
  汉唐之际,丝路空前繁盛。大唐帝国在西域置康居都督府,管辖丝路要地,昭武诸国大多臣服。
  隋唐重农抑商,禁止汉人从事国际贸易,对胡人则没要求,粟特人利用蕃汉有别的贸易政策,垄断丝路资源,往返西东,从中原购买丝绸、瓷器等贩卖到西域,再把西域的珠宝、香料、名马等运到洛阳等地售卖,大赚特赚。
  大批粟特人从西域移居中原,聚居在丝路沿线的疏勒(今新疆喀什一带)、敦煌、长安、洛阳等地。在洛经商的粟特人富得流油,坐豪车,住豪宅,穿华服,走在街上甚是抢眼。
  洛阳龙门石窟有唐代造像题记,刻写“北市香行社社官安僧道……等一心供奉”。安僧道应是来自安国的粟特人。
  在龙门东山发现的唐代安菩夫妇墓,墓主安菩也是粟特人后裔。隋唐时期,胡人交易大都使用波斯银币、东罗马金币,安菩墓出土的东罗马金币,当是丝路贸易的硬通货。
  粟特人足迹远至东罗马、波斯,见多识广,不但带来了西域的货物、金银币,还带来了西域的音乐、舞蹈、服饰、食品乃至节日习俗、宗教信仰。胡床、胡服、胡乐风靡一时,胡饼、葡萄酒流行市井;洛阳人跟着粟特人一起玩儿“泼寒胡戏”,裸身泼水嬉戏,就连唐中宗都登上洛城南楼看热闹。李白有诗云“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生动描述了洛阳胡风之盛。
  祆(音同先)教(波斯拜火教)也经粟特人传入中原。唐代洛阳南市、北市附近有波斯胡寺、胡祆祠庙等。
  据说,汉唐流行的幻术(类似魔术表演)原是祆教祭祀活动。逢节庆,祆教徒杀猪宰羊,袄主当众掏出利刃刺入腹中,搅乱肚肠,念念有词,喷一口水,身体完好如初,围观群众纷纷投币打赏。
法外狂徒铤而走险
  富贵险中求,丝路买卖并不好做。
  《后汉书》记载,从安息(伊朗地区)至大秦(罗马帝国古称),道上有猛虎、狮子出没。战乱猛于虎,更为可怕。
  20世纪初,考古学家在长城烽燧遗址发现了粟特文古书信,信中提到,粟特商队到洛阳进货时正逢战乱,皇帝逃离洛阳,宫殿被焚,很多粟特人破产,死亡。至于信中提到的战乱,一说是西晋“永嘉之乱”,一说是东汉末年董卓火焚洛阳。
  粟特人彪悍尚武,谙熟各地语言,善于骑马作战。为了提高胜率,他们往往抱团成立武装商队,构建强大的贸易、情报网络,并依附各国政治势力,投资“潜力股”换取政治地位,打通经商关节,控制丝路命脉。
  北魏皇帝曾派粟特人代表中原王朝出使柔然。粟特商队首领马尼亚赫投效突厥可汗,曾代表突厥出使波斯、东罗马。
  有政要撑腰,有些粟特人铤而走险,不但贩卖丝绸、珠宝、牲畜等合法商品,还拐卖妇女、奴隶,非法放贷,贩卖战马等军需物资,发战争财。《册府元龟》记载,唐代晚期,“京城内衣冠子弟”多“举诸蕃客本钱”,向粟特人借高利贷。
  头脑灵光的粟特人向上攀爬,入朝为官,身居要职。安菩生前被封为大唐定远将军,他的儿子安金藏从乐工升为代国公,名震洛城。
  最风光的当数安禄山。《旧唐书》《新唐书》等记载,此人来自西域,是粟特族和突厥族混血,身体肥硕,跳起胡旋舞却灵活得很,油嘴滑舌,备受唐玄宗器重,身兼平卢、范阳、河东三地节度使,统领重兵。
粟特后裔消隐中原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粟特人在华地位下降,皆拜安禄山之流所赐。
  粟特领袖一般兼任商队首领、宗教首领、社区首领多重身份,人称“萨保”。安禄山扮成祆教天神组织教众搜集情报,筹集军资,于公元755年冬,带着史思明起兵叛乱。
  叛军迅速攻陷洛阳。《新唐书》记载:“贼之据东京,见宫阙尊雄,锐情僭号。”安禄山见洛阳宫阙壮丽,野心膨胀,次年年初自立为大燕皇帝,定都洛阳。此后不久,潼关失陷,玄宗西逃,杨贵妃命丧马嵬坡,大唐荣耀一去不返。
  安史之乱打碎了大唐帝国的盛世繁华,也让粟特人的境遇急转直下。
  虽有许多粟特人与汉人并肩作战,捍卫大唐王朝,但眼看河山破碎,很多汉人将这笔账记在安禄山等粟特人头上,民间排胡情绪滋长,劫胡、杀胡事件时有发生。
  粟特人迫于压力,只得想方设法“洗白”身份,广泛与汉人通婚,学儒家经典,遵循汉族传统习俗,改天葬为土葬,甚至追认汉人为祖先,比如康氏粟特人就自称是西周康叔之后。
  大唐名将安重璋本是粟特后裔,但他耻于和安禄山“同宗”,朝廷遂赐其姓李,准其改名为李抱玉。
  年深日久,留在中原的粟特人逐渐汉化,最终融入汉族,隐入尘烟。
  唐宋往后,海上丝路逐渐取代陆上丝路,中亚本土的粟特城邦被波斯人、阿拉伯人、突厥人、蒙古人等轮番征服及同化,亦逐渐消隐于历史的长河中。(洛报融媒·洛阳网记者 张丽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