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一部脆弱的历史,只当人们觉得有用时才能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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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一部脆弱的历史》 安德鲁·佩特格里 亚瑟·德·伍德温 著 宫杉姗 译 中国工人出版社
1575年,对荷兰学者雨果·布罗球斯来说,被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利安二世任命为皇家图书馆馆长,本该是他职业生涯的辉煌时刻。然而,当他抵达维也纳,来到图书馆担起此职之时,目之所及处却似一片废墟。
这座图书馆是一座皇家图书馆,藏有7379册书;但它并没有建于皇宫里,而是在圣方济各会修道院(收容孤儿的避难所)的一楼。显而易见,它未能在皇帝的文化规划中占有一席之地。
布罗球斯初到维也纳时,印刷术已有100多年的历史,这一奇迹般的发明让成千上万的欧洲公民感受到拥有书籍的乐趣。但在那片文学及文化的繁荣之中,这座欧洲最重要的图书馆之一,却变成了一座尘土飞扬的陵墓。这不是一个个例。第一个藏书黄金时代的奇迹之一,匈牙利国王马加什一世的著名图书馆遭到彻底毁坏;佛罗伦萨美第奇收藏的珍稀书籍也被抛弃,被其他藏品所代替。
时间的巨轮向前滚动400年,图书馆仍在经历一场类似的生死存亡,虽然7000册藏书在那时已经算不上什么引人瞩目的成就了。今天,公共图书馆面临着更少的预算,老旧建筑的维护却需要不少的开销;新型服务的需求增多,而将其作为遗产收藏的兴趣却在不断降低。
在为撰写本书进行研究时,我们看到了肯宁顿杜宁公共图书馆的挣扎。兰贝斯委员会计划将其转为社区资源,委员会发言人表示要取消资助并允许由志愿者进行管理。这遭到了一些当地居民的强烈不满和抵制,他们为图书馆正常开放进行着抗争。但是这是一场值得称赞、代表着公益利他主义的抗争吗?还是一场对现已消失且永不再现的世界的缅怀?在我们的社区里,受过教育的富人理所当然地认为,资助公共图书馆、促进愉悦性阅读是政府的核心职能之一。但是由政府资助藏书,向公众免费开放的那种公共图书馆,直到19世纪中叶才出现,而这只占据了整个图书馆历史的极短时间。如果从图书馆长达几个世纪的历史中总结出一句真理的话,那就是:只有当人们觉得图书馆有用时,图书馆才能存活。
换句话说,图书馆也同样适用“适者生存”法则(虽然一直以来本就如此)。近年来,法国成功完成了多媒体图书馆建设的壮举,尽管其背后有着巨额公共资金的支持。为满足学生需求设立的大学图书馆,现在既是工作场所,也是社交中心,大教堂般寂静的图书馆已经不复存在。实际上,图书馆的这种存在形式可以追溯到文艺复兴初期,那时的图书馆常常也是一个欢乐的社交场合,书籍与绘画、雕塑、古硬币及其他珍品一样,也会吸引人们的目光。
这段历史同样没能让图书馆谱写出一个轻松的发展篇章,没有人为它的遭遇发出悲鸣。出现又消失,破败又重建,循环往复,最终被证明,这就是它的命运常态。就算图书馆本身得到了重视,里面的藏书也会不断地被整理,常常需要作出痛苦的决定:哪些具有长期价值?哪些必须被处理掉?图书馆往往在它第一任主人手中得以繁荣,随后就慢慢荒废,潮湿、灰尘、飞蛾和书虫长期造成的破坏远远超过了那些针对图书馆本身的破坏。增长和衰退是周期的一部分,复苏亦是如此。1556年,牛津大学图书馆在藏书遭到掠夺后,把馆内用具也全部卖掉了;过了50年,托马斯·博德利爵士又重建起之后三个世纪中最宏伟的大学图书馆。至于图书馆遭受大火摧残的次数,也令人咋舌。随着时代变迁,越来越多的书籍可以在公开市场上购买,倘若不是因为不断重建,消失的图书馆数量还会更多。
图书馆的历史充满曲折和出人意料。在很大程度上,图书馆的存在形式是每一代主人必须重新决定的。在我们的叙述中,一部分图书馆来自平平无奇的个人收藏,它们反映着收藏家个人的品位;而另一部分图书馆则耗费了巨大的努力,成为国家公民自豪的纪念碑,甚至建造本身变成了像亚历山大那般对知识的狂热追求。有些图书馆建在装饰华丽的宫殿里,而另一些则像伊拉斯谟游学一样,居无定所的书籍跟随着它们漂泊的主人,被一辆辆马车从一个房子运到另一个房子里。历经战争、社会动荡或者盗窃,书籍的流动过程毫无规律可循,在一处被收藏,转而又去向另一处;图书馆的发展演变同样充满曲折。
(作者为英国圣安德鲁斯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