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7月31日下午，巴黎奥运会皮划艇激流回旋女子单人划艇半决赛结束后，黄娟在接受采访时并未表现出沮丧。最终排名第15位，遗憾未能闯入决赛，但这已刷新了中国在奥运会该项目上的最好成绩。不过，与成绩相比，她或许更在乎自己有没有取得进步。
贵州省水上运动发展中心及毕节市体校代表在贵阳龙洞堡国际机场迎接黄娟归来 彭芳蓉 摄
在奥运会赛场上，皮划艇激流回旋女子单人划艇本就是一个“年轻”的项目，于东京奥运会才被新增为正式比赛项目。而黄娟在该项目的国际赛场上也属新人。她于去年才开始跻身国际赛场，2023年杭州第19届亚运会夺冠后，今年6月又现身皮划艇激流回旋世界杯赛场，分别参与了德国站和波兰站的比赛。
黄娟在下司基地练习中 彭芳蓉 摄
“比完就不再去想了，一步一步做好自己就好。”几乎在每次赛前或赛后采访中，黄娟被问及比赛目标或下一步打算时总会给出同样的答案，她从不被比赛结果影响内心，也不会为下一次比赛预设答案。8月3日凌晨2时，经历长达一天舟车劳顿的黄娟，刚下飞机又立刻从贵阳龙洞堡国际机场出发，赶往100多公里外的凯里下司国家皮划艇激流回旋基地，继续投入训练备战2024年全国皮划艇激流回旋锦标赛。奥运之后，她仍在向前飞奔。
田径选手“转行”水上竞速
“赛艇或者皮划艇长什么样子？”11岁的黄娟眨巴着眼睛，一脸天真地问教练王奠南。那时的她因在毕节市的校园运动会中参加跳远项目而被选中，刚进入毕节市体育运动学校，原本以为会继续训练田径，却得知将要加入到皮划艇队伍中。彼时的她，是第一次听说这个项目。“好吧。那就练吧。”黄娟毫无异议地接受了。穿着救生衣，她开启了自己的水上竞速之路。
毕节市体校校长王奠南（右二）与贵州省水上运动发展中心副主任秦亮（右一）与黄娟合影 彭芳蓉 摄
在此之前，虽然出生在赤水河畔的金沙县清池镇渔河村，她却不会游泳，甚至有点怕水。读小学时，她和同学瞒着父母去河边玩耍，差点不慎掉入水中，还是靠同学救了一命。有过这样的经历，黄娟并未想象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与水成为“搭档”。从毕节市体校到省队，从赛艇到皮划艇激流回旋女子单人划艇。黄娟经历了4年多的磨练之后开始崭露头角，在2016年和2017年的全国皮划艇激流回旋青少年锦标赛中都获得了冠军。此时的黄娟不过15岁，对于训练和比赛还抱着“玩”的心态，但在参加过2017年的第十三届全运会和2018年的系列全国性赛事后，她开始觉得没那么好“玩”了。“很难划出来。”多年后，黄娟回忆起当时的心态总结道。水上项目训练贯穿一年四季，每天从早到晚都有不同的训练内容。最难熬的是冬天，在冰冷的水里泡着，一遍遍通过水门，忍受激浪拍打在身上脸上，想想都是一种折磨。黄娟每次下水前都会给自己做很久的心理建设，时常忍不住躲起来偷偷哭泣，可是哭完还是得继续训练。
黄娟接受媒体采访 彭芳蓉 摄
这样的苦谁都在吃，成绩上取得的进步却各有不同。“太难了，也太累了。”她产生了放弃的念头，想回到毕节继续读书。她向主管教练刘海清说出想法，刘海清搪塞道：“你先休息几天再说吧。”转头就给黄娟的妈妈沈养鹏打了电话，请她劝说女儿坚持。沈养鹏原本也不赞同女儿从事这项运动，“她是个女孩子，水上运动辛苦又危险。”但也是黄娟当年的坚持和后来的成绩让她改变了想法。因此，当黄娟联系上母亲时，沈养鹏只说：“一切听教练的。”教练冷处理，母亲软拒绝，不善言辞的黄娟只能忍着继续训练。“每天都练得想哭。”回忆起那段日子，黄娟仍能想起内心煎熬的感受。
和男队员一起训练的姑娘
将黄娟留下来的教练刘海清是湖北荆州人，1990年来到贵州。1999年，国内兴起皮划艇激流回旋项目时，刘海清在教练王宇（现任贵州省水上运动发展中心主任）的带领下，与丁富学等队友成为贵州最早一批该项目运动员，退役后便在省队担任该项目教练。2006年，下司皮划艇激流回旋训练基地建成，刘海清也驻扎于此，专门培养皮划艇激流回旋运动员。刘海清训练风格严格，但也十分懂得摸准队员的心理状态和性格特点。“黄娟话不多，能吃苦。”他有十足的把握，带着这个女孩走出低谷期。事实确实如他所想。经过一段时期的调整之后，黄娟开始在训练中和自己较劲。省队的日常训练通常将男队和女队分为几组，黄娟提出申请，跟着男队一起训练。力量更强，速度更快，黄娟常被远远甩在后面，不过她并不在乎。此时，已进入第十四届全运会的备战阶段，人人都铆足了劲儿寻求突破，黄娟更是如此。每一轮训练结束后，她总会给自己“加餐”，在赛道尾段反复练习技巧动作，即使下雪的天气她也从未中断训练。“很枯燥无聊，但我总觉得自己划不好，还是得练。”黄娟完成了自己的成长。
奋楫破浪的黄娟 贵州省体育局供图
2020年，黄娟站上全国皮划艇激流回旋秋季冠军赛的赛场。这是她经历了近两年自我调整后的重大比赛，就算平时心态平稳，此时她也感到了明显的紧张。手在颤抖，心脏几乎快跳出嗓子眼儿了，黄娟望着激流翻涌的水道忧心忡忡。但当她冲出起点的那一刻，所有杂念仿佛被水流冲散，耳边只剩下隆隆水声，她果断挥桨前行，大划、前插桨、转向……黄娟拿下该赛事女子乙组单人皮艇冠军！此后，2022年全国皮划艇激流回旋锦标赛女子甲组单人划艇个人和团体两项冠军，2023年，也在全国的冠军赛和锦标赛等赛事中多次夺冠。在这一年举办的杭州19届亚运会上，黄娟以107.71秒的总成绩傲视群雄，拿下了人生第一枚亚运会奖牌，为贵州运动员的亚运会征途完美收官。亚运会结束后，她又于当年10月在日本东京的2023年亚洲皮划艇激流回旋锦标赛中夺得冠军，为中国取得2024巴黎奥运会参赛资格国家席位。
在下司基地训练时的黄娟 彭芳蓉 摄
更激烈的竞争出现在今年3月，2024年全国皮划艇激流回旋春季冠军赛将决出国内运动员的奥运参赛资格。黄娟心里有些没底。她面对的是陈诗、杨洁等一众经验丰富的老将，在赛前的几次测试中，她几乎没有赢过。“怎么办？是我练得还不够吗？”黄娟的焦虑写在了脸上。队友王亮劝道：“你管别人干嘛，划好你自己的就行了，你可以的！”到了比赛当天，黄娟在岸边做准备活动时摔了一跤，裤子破了，膝盖流血。马上就要上场了，她顾不上太多，跪进艇中，等待冲出起点。117.59秒！黄娟成功拿到了奥运参赛资格。她开玩笑说：“那一跤把我的好运摔来了。”
把奥运当作人生一站
巴黎当地时间7月31日，马恩河畔韦尔水上运动体育场，黄娟第五个冲出起点。前半程十分顺利，但来到10号水门时，她不慎碰到门框。此后，黄娟连续在17号和19号水门两次碰门，她紧急收住速度进行调整，最终，被罚时6秒，以121.64秒的总成绩止步半决赛。在这场比赛中，黄娟关注到自己的偶像——蝉联该项目冠军的澳大利亚选手杰西卡·福克斯。在黄娟看来，杰西卡是值得学习和追逐的对象，“她的每一桨都是精准且有用的。”动作判断精准，是该项目在进行高水平对决时的关键因素之一。奥运会皮划艇激流回旋女子单人划艇项目半决赛、决赛的水门设计与预赛有所不同，难度有较大提升，非常考验参赛选手的临场判断和抗压能力，需要丰富的大赛经验积累。
黄娟在构思路线战术 彭芳蓉 摄
“往往生死就由那两三秒、三四秒决定。”在贵州省水上运动管理中心副主任秦亮看来，半决赛中在这些难点上出现的失误，确实暴露出了一定问题。刘海清也对黄娟此次半决赛失利做过初步分析，认为过早出现失误对她后面的表现产生了影响，“打乱了节奏，与此前制定的战术有一定出入。”不过，从她个人成长的轨迹来看，秦亮和刘海清一致认为，仅参加过两站世界杯的黄娟，已表现出强大的自信，在个人的弱项上也取得了较为明显的进步。此前，今年6月举办的2024年皮划艇激流回旋世界杯德国站中，黄娟在起点等待出发时一度紧张到浑身颤抖，而在第二站波兰站时，她在决赛中已拿到了决赛第四名的成绩。“她已日渐成长为大赛型选手。”秦亮说。早在2个多月前，黄娟随中国国家皮划艇激流回旋队在下司基地训练时，就在自己的左桨上下了不少功夫。这次集训，贵州省体育局从住宿到后勤做足了保障工作，除刘海清在训练期间为队员进行针对性训练外，还专门聘请了一位西班牙顾问在黄娟训练和比赛期间进行全程指导。在训练中，黄娟依然不断给自己“加餐”，在赛道尾区和逆水门等处反复练习左桨。
黄娟与西班牙顾问、教练刘海清（右一）对训练进行分析 贵州省体育局供图
2个多月后，在这场奥运“大考”中，黄娟的训练成果已得到呈现。当黄娟回到贵州时，有人问她是否对洛杉矶奥运会充满信心。黄娟依然露出带有几分羞涩的微笑回答：“先关注眼前吧，一步一步地做好自己。”她抬起手揉了揉有些发困的眼睛。手背被晒得黝黑，和脸上的皮肤呈现出明显的色差，每一处关节上都有明显的疤痕，那是一次次深入水中划桨时，手指磕在岩石上形成的伤疤，新伤叠着旧伤，变成她一路走来的勋章。（文/视频 彭芳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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