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撰稿人 | 小艮

在电影中寻找生活的更多可能。

之前时光君写悬疑片，有朋友在留言区提到了《空房间》。

有这种联想非常自然，因为两部电影中的男主角都有个癖好，潜入他人家中并以此为乐。

不过，两者也有显著区别。

在《她死了》里，男主是监视镜头的人格化；在《空房间》里，男主则是空虚的现代人的代表。

巧合的是，今年是《空房间》上映20周年，借由这个契机，不妨来重温一下这部杰作。

《空房间》

凭借《空房间》一片，导演金基德拿下了第61届威尼斯电影节的最佳导演奖。

对于这部作品，相信不少观众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相当炸裂的镜头。

《空房间》是以爱情片的类型起笔，但想讲的又绝非爱情那么简单。

空屋情人

影片的男主泰石（在熙饰）无所事事，每天骑车去派发传单，他会特意把传单覆盖住钥匙孔，如果没人揭开，便可以放心潜入家中。

他的目的非常简单，入住，洗刷，做饭，为了回报房主，他会帮忙洗衣服、修家电。

此外，泰石还会在房间里与某些家具或装置合影留念。

只有在这样的生活方式下，泰石才可以获得乐趣，排遣孤独。

原本，泰石过着偷感十足、无忧无虑的日子，直到遇到一个美丽女子，他的生活开始彻底改变了。

他潜入某豪宅，仔仔细细做着“家政”，不同的是，所有的一切都被人妻善华（李丞涓饰）看在眼里。

跟泰石相似，善华也是一个非常孤独的人，她的丈夫个性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且有暴力倾向。

她遭遇了严重的肢体与心理上的虐待，于她而言，偌大的房间像个牢笼。

两人初次见面，即有惺惺相惜之感，尤其是善华，眼神非常复杂，充满了哀怨，似有求助之意。

可泰石因为恐惧感，下意识地落荒而逃。

或许是出于同情与忧虑，泰石再一次来到善华的身边，在她洗浴时，他特意放了首哀婉的情歌《Gafsa》，为她准备好了替换的衣服。

他还隐于暗处，用高尔夫球传情。

这场戏非常浪漫，并且生动呈现了影片“沉默”的底色。

可是，这无声的温存还是被丈夫的突然归来给打破了，只见他声色俱厉，大有吞噬了妻子的架势。

泰石的举动很有意思，他先是兀自在院内打起了高尔夫球，吸引善华丈夫的注意。

而当善华丈夫出来后，泰石以高尔夫球作为武器，反复击打对方。

在此刻，泰石像个侠客。

有意思的是，善华用眼神恳求泰石住手，并毅然决然地跟随着他离家出走，抛弃了暴戾的丈夫。

此后，善华跟随着泰石，两人几乎不用言语交流，只是一起贴传单，一起闯入别人的家里，吃穿用度，逍遥快活。

实际上，《空房间》的设定是有些“奇情”的，泰石习惯怪异，而善华更是愿意陪同游戏，在这个过程中，两人还不自觉地向道德发起了挑战。

而金基德明显不满足于此，随着情节的进展，他拿起了手术刀，开始解剖社会。

社会讽喻

在影片中，“空房间”成了某种意象，这种空的背后隐藏着海量的社会问题。

比如，一家三口旅游回来，夫妻两人争吵不断。

开个门，双方都在等着彼此，进了家门，丈夫随即瘫坐在了沙发上，他很不满，明明带了妻子去旅游却仍被抱怨，而妻子听到他的语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场戏的妙处不仅是，金基德对婚后生活以及男女差异有着非常深刻的洞察，更在于，这种吵闹与此前泰石独居时的静谧与惬意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有些婚姻实则是对家庭成员的绑架，他们深陷于此而又无法自拔。

再比如，泰石与善华来到另一处住所，老人已经去世了，身边只有狗狗陪伴着他。

泰石按照墙上的电话打了出去，只听到了一段语音留言：“我们去济州岛了，如果有需要，请于三天后跟我们联系。”

此时，金基德致力于表现的沉默与这平和又空洞的语音再次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声音的处理让情景更加触目惊心。

在善华的提议下，两人将老人仔细包裹起来，并郑重其事地下葬了。

仅仅是这两处细节，金基德就挖掘出了婚姻的悲剧真相以及空巢老人困境。

后来，老人的儿子与儿媳突然回家，并发现了泰石与善华，随即报警。

即便是面对警察们的询问和暴力对待，泰石依旧沉默如石，不发一言，有时还邪魅一笑，像是轻蔑。

在警察们看来，泰石太过嚣张，于是给他扣上了私闯民宅、绑架、谋杀的罪名，但泰石总是不以为意。

后经过调查，老人的真正死因是肺癌，而其他家也没有关于盗窃的报案记录。

可后来，善华丈夫贿赂警察，在泰石毫无招架之际，用高尔夫球重重击打他。

权钱交易之下，邪恶的善华丈夫与警察都获得了复仇的快感。

到了这里，《空房间》的另一层表意也浮现了出来，体制无法解决很多社会问题，反而在解决“问题人士”。

能够看得出来，金基德透过这个奇情设定，宣泄了很多。

在现实中，他也多以沉默者的形象出现，是个孤独的刺儿头。

拍摄《空房间》，他似乎有意以此为介质，让众人看到包括自己在内的异类群体的寂寞；另一方面，他也呈现了对于社会的冷静观察，并再次彰显了自己的反叛精神。

除此之外，这部影片还有解读空间。

看不见的世界

泰石当然是个异类，在监狱中，他模拟打高尔夫球，另一个罪犯假装拿走泰石放置的不存在的球，并洋洋自得。

泰石却很认真，他像疯了似的攻击对方，后来反被其他人欺侮。

其实，那颗球存不存在并不重要，关键是，有人打乱了泰石内心的秩序感。

因为这番争执，泰石被关在了单人牢房。

在漫长的时间里，他一直探索着摆脱警察控制的方式，他展开了某种躲避训练，寻找到警察看不到的视角。

被暴打后，泰石仍不死心，他想到了躲在对方背后的方法。

因为人只能看到180度，如果躲在了另外180度里，就能在对方的眼里消失。

又一次，泰石因为影子而被发觉。

随后，他将肢体动作练到了极致，并懂得了利用光线，他像个幽灵一般，击倒了警察，成功越狱。

而另一边，善华也逐渐找到了生存之道。

在家里，她做事不循常规，即便有洗衣机，偏偏学泰石那样手洗衣服。

有时她出门去，擅自登堂入室，在他人面前镇定自若地躺下，如同回到自己家里一样。

金基德还特意在善华熟睡时加了一个空镜头，此刻，她如鱼得水，又如睡莲一般绽放。

跟泰石不同的是，善华公然闯入了他人目力所及的180度里的世界，并在此处获得了自在。

《空房间》最让人拍案叫绝的当然是结尾的处理。

善华首次开口，说出了她第一句台词“我爱你”，丈夫听到后欣喜若狂。

慢慢的，泰石如幽灵般款款而来，他可以随时处于对方的视线盲区，即180度之外的世界，并用这种方式完成了跟善华的陪伴与联结。

到了这里，金基德影片的人物冲破了道德的、体制的束缚，一种诡异而奇妙的浪漫浮出水面。

他想透过《空房间》表达什么呢？

这部作品，故事、人物以及形式都非常简洁，又有非常丰富的表意，关于现代人的孤独，关于人性与社会的病灶等等，每个观众都能从中获得自己的答案。

泰石又像是他的自况。

金基德家境很差，常被父亲责骂，又被寄予太高期待，可条件有限，他连中学都无力读完。

后来，他以写剧本杀出一条血路，获得了执导长片的机会，却又因片中的暴力、色情元素饱受国人的质疑，比如《漂流欲室》《坏小子》等。

他始终憋了一口气，为了证明自己，他拍出了禅意十足的《春夏秋冬又一春》，又以《空房间》深化了视听语言的运用，这两部作品已经显示出了大师气象。

在电影领域，金基德在竭力探索表达的内容与形式，他尝试着站立在别人忽视的180度之外的世界，并成功地找到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他是孤独的，与此同时，他也跟其他孤独者建立起了沟通的通道。

脑洞一流！这种「大师之作」已绝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