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不苦痛,一起打造幸福医院|专访台湾慈济医疗执行长林俊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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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重点

01台湾慈济医疗执行长林俊龙表示,幸福医院的核心理念是慈善、医疗、教育、人文,致力于为偏远地区民众提供优质的医疗服务。

02林俊龙曾在美国洛杉矶市北岭医学中心担任院长,后因感受到文化差异而回到台湾,加入慈济花莲医院。

03他倡导半天诊制度,以病人为中心,提高医疗效率,同时关注病人的心理需求。

04通过对素食资料库的研究,林俊龙发现素食可以降低心血管等疾病的风险,发病几率降低60%-70%。

05此外,慈济医院强调社区医疗,提供预防性医疗,包括卫教和早期筛查,以保持民众的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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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济医疗由在台湾的佛教慈济慈善事业基金会创立并运营,目前台湾已有8家慈济医院,致力于为偏远地区民众提供“幸福医疗”服务。


林俊龙 

心脏内科医师、慈济医疗志业执行长。

1943年出生于台湾新北市板桥区;1968年台湾大学医学院医学系毕业;1970年赴美,后成为美国心脏科学院院士;1995年卸任美国洛杉矶市北岭医学中心院长职务返台,任花莲慈济医院副院长;2008年开始任慈济医疗志业执行长;曾兼任台湾健康医院学会理事长;兼任台湾素食营养学会名誉理事长。


01

52岁回台,是我一生难得的机会


吴小莉:其实您和慈济的缘分是很特殊的,您在美国时就和慈济结缘了。1995年,您52岁正当壮年时,辞去了在美国洛杉矶北岭医学中心院长的职务,回到了台湾省,到慈济花莲医院开始任职,是什么打动了您,让您愿意和夫人一起回来?


林俊龙:我是在台湾出生的,在台湾读过台大医学院,毕业以后,就去美国受训,也在美国成家立业。当时我在美国的天主教医院工作,但是感觉和那个文化就是格格不入。有一天,我的父亲生病,我要回台北省亲,我的夫人洪琇美和我说,台湾有一家慈济医院,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也没有去过,但我一看医院里面是我们以前台大医学院的老师,曾文宾、杨思标等。


我以前的老师在花莲搞了这么一家医院,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是在我出国期间,证严法师创办了这个慈济医院,我决定回来一定要去花莲一趟。


吴小莉:看看老师、看看这个医院。


林俊龙:结果一看就改变了我下半生。我去看了之后发现,慈善、医疗、教育、人文在花莲慈济医院都有,我非常感动,就答应退休了我一定加入。


吴小莉:您退休了吗?52岁就退休了?


林俊龙:不是,我为什么说“退休”呢?因为我有两个孩子,他们在身边,我总不能跑啊,等到他们上了大学以后,我就离开美国回来了。


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的教授也和我说:“你是失去理智,你的头壳坏掉了。” 他说我放弃了在美国25年建立的一切。当时已经有一点小小的成绩了。他回过台湾好几次,曾经帮助我们建立慈济骨髓库,他知道回到台湾一定很忙,而美国那边周末都没事,而且台湾的薪水是美国的几分之一而已。那不是“头壳坏掉”是什么?我和他讲,我到美国来学习西方医学,现在有一个机会,让我能够回去帮得上忙,这是个毕生难得的机会,所以我就回来了。


吴小莉:您觉得您的选择对吗?


林俊龙:一点都没有错,没有后悔过。我们生在这个地方,有我们的责任,你能够做、能够帮忙,就应该努力去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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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半天看完病,这才是“以病人为中心”


吴小莉:您的这本书——《我们一起打造的幸福医院》,讲的应该是2000年您在嘉义县大林,创建大林医院的故事,大林医院是慈济在台湾西部建立的第一所医院,为什么选在大林?


林俊龙那个地方医疗特别缺乏,那时候云林、嘉义几乎没有什么医院,百万人口,才少数几床而已。正好我回来以后,就开始筹建,一共四五年的功夫,就盖好了。大林的问题是,第一因为人口的关系,所以医疗设施的服务量还没有达到合适的水平;第二我们招募医护人员,还是有一些困难。


吴小莉:我记得要去大林医院,高铁到了以后,还要坐很远的车才能去。


林俊龙:对,交通不是那么方便。


吴小莉:所以您刚才也提到了,您完全是靠人文医院这样的理念,去挖一些同学或者您看好的医生,当时最困难的是什么?


林俊龙:因为那里生活机能不好,招募的医生不是一个人来,他们有太太、孩子,所以他们考虑孩子的上学,还有最基础的是要去买东西,那附近连百货公司都没有,甚至连吃烧饼、油条的地方都没有。


吴小莉:怎么办?


林俊龙:我们从幼儿园开始慢慢地建设配套设施。


吴小莉:你们还办教育?


林俊龙:对。花莲建设医院也是一样,当年没有人来,现在花莲都有我们自己的大学了。


吴小莉:在慈济的整个医疗系统当中,为了让病人有更多的幸福感,您也做了很多的流程改革,有一个叫“半日诊”。


林俊龙:1995年我刚从美国回来的时候,怀揣着满满的热情,在看一个心脏衰竭的病人时,我和病人说,你需要照个x光、做个心电图、抽血检查肝功能和肾功能,还要做个超音波看看心脏收缩的程度,我才可以给你开药,把你这个病治好。病人去问了之后,对我说他会破产的,我说怎么会破产呢?他说你让我明天来做 X光、后天来做心电图、大后天做超音波、然后下个礼拜再回来看你的诊,我今天是雇了计程车从花莲县瑞穗跑到这里来看诊,司机还在外面等着我,来一趟要3000块钱,我明天再来一趟、后天再来一趟、大后天再来一趟、下个礼拜回来看你诊,我不是破产是什么?


那时我不了解这个状况,我们号称是以病人为中心的医疗,但是我们没有以病人为中心,我们是以医院为中心的,医院要经营,它一定要这样子,不然的话那个机器……


吴小莉:有闲置的机器。


林俊龙:对呀。我就和工作人员说,检查排松一点,这样远道的人可以马上插进去,去照X光、做心电图、抽完血,我看了报告以后开了药,在12点以前做完,就是半天嘛,他来一趟然后高高兴兴回家。


吴小莉:那时候您是副院长,可以有这种“特权”,那现在呢?整个医院是不是都改进了?


林俊龙:对。那个时候我是副院长,老院长就做了,老院长同意啊。


吴小莉:怎么样做整个流程的改变?当时一些检验单位的工作人员上下班是统一的,后来您把它改成了双班制?


林俊龙: 比如病人要去上班,顺道要来医院抽血,我们的检验科8点到17点上班,我和检验科说,你们可以调整成两班,有一班可以7点上班16点下班,这样子病人上班前,可以来抽血,就不用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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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78岁的他,第一时间赶赴灾难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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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4月2日,台湾花莲太鲁阁发生火车出轨事故,造成60人罹难,200多人受伤,是台湾铁路局近40年来最惨重的交通事故。


吴小莉:事故发生时您都已经78岁了,但是您也奔赴一线,穿个白大褂在那里,大家都担心您的安危。


林俊龙:那一天为什么我马上就去了?当时因为我们的策略长在那个事故车上。我打电话他没接,所以我们就马上召集冲到现场去。一般我们救灾是急诊处的主任出去,院长在医院里面,因为伤患进来,手术室需要安排等等,但是那一次我就直接冲到现场去,因为有我们的人在那个车上。


吴小莉:所以您等于是把院长的工作,放到了前线,然后当场就分配,轻伤的可以到别的医院,重伤的要到慈济花莲医院。


林俊龙:是的,检伤分类就是在现场,如果都送回一家医院,处理不了耽搁的话,就会影响到他的生命。


吴小莉:您以身作则,把医院和院长的职责推到最前线。其实很多年轻的医生,是因为看到您人在那里,他们说自己就心安了。


林俊龙:这个是重点。我再讲一个故事,是在大林发生的。我们大林医院开业以后,找不到急诊医师,那是在二十几年前,急诊科正在形成,起码在台湾找到急诊医师很困难,后来我们没有办法去了台北,在马偕纪念医院有一位张医师说,“好,我去大林帮你忙”,结果来了之后,就他一个人值班。


吴小莉:不能让他一直值班。


林俊龙:24小时没有睡觉,后面有一大堆病人排着。我说这样,你先去睡觉,我来值班。当时护理长和我说,请内科、外科、小儿科的医生,都说他们忙,没有办法来支援。第二天早上张医师醒来之后回来岗位,我问护理长,我要什么时候再来帮忙?他说不用了,大家听说院长亲自到急诊值班,他们都愿意把班填满,这两个礼拜都没有问题了。


吴小莉:也就是说,您去值过一次班之后,内科、小儿科等其他科的这些医生们,都主动自己来急诊室轮班。


林俊龙:对,就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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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吃素,对心血管疾病确有大影响


林俊龙带领医疗团队通过对素食资料库相关数据追踪分析,发现素食可以降低心血管等疾病的风险,发病几率可以降低60%-70%。


吴小莉:2007年您建立了全球第三大的、亚洲最完整的素食研究资料库,我们很好奇里面有什么?


林俊龙:我是把经过身体检查健康的志愿者的资料留下来,通过10年甚至更长的时间的世代追踪,这个资料库是模仿国外做的,在亚洲没有人做,我们把它做起来以后,帮忙很大。


吴小莉:您是心脏科的医生,在美国时发现有一个意大利籍的病人,他的心脏病问题和他的饮食有关,您就开始研究饮食和心脏病的关系。


林俊龙 :对。在美国他们吃得太油、太咸了。一般是早上吃两个蛋、两条培根,然后中午吃麦当劳,晚上吃牛排,这是标准美国饮食,所以心脏病特别多。二十几年前还没有支架,我在回来台湾之前,药物球囊刚刚发明,所以当时我每天看的这些病人,那个时候能够做的就是开刀,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开了两次三次的刀,病人回来说又胸痛了,但没有办法了,我想应该有更好的方法才对。我就去图书馆去翻书,果然我们的老祖宗就告诉我们:病从口入,这个病吃来的,因为每天吃那些油腻的东西,血管不阻塞才怪。在加州,有一个基督教的安息日会,他们吃素,他们做了很多研究,发现吃素的人和吃荤的人,心脏的区别是很大的,所以我觉得吃素是最好的治疗方法。


吴小莉:您自己就开始吃素了?


林俊龙:对,40年前。


吴小莉:您自己吃素以后有什么变化?


林俊龙:很有意思,以前我吃荤的时候,比较容易闹肚子,而且体力不好,到下午四五点就会累,吃素以后,刚开始比较容易饿是真的,因为吃荤的,它消化没那么快。


吴小莉:蛋白质比较难消化。


林俊龙:所以肚子比较容易饿,但是习惯了以后就很好,体力可以撑一天下来,没有问题。


吴小莉:还有一个说法,坏胆固醇或者是三甘酸油脂太高的这些问题,和饮食其实只有20%—30%的关系,70%是肝脏的代谢问题。那您认为饮食对于心血管的疾病,确实会有那么大的影响吗? 


林俊龙:会,这个是毫无疑问的。素食不光是胆固醇,它有很多纤维质、很多抗氧化剂,这些都是避免心脏血管疾病非常好的材料。我做了很多研究,素食基本上影响到的是内皮细胞,这是我在2001年发表的文章,也是全世界被引用非常多的一篇文章。心血管疾病最早的根源是在内皮细胞。内皮细胞形成血管的内壁,是血管管腔内血液及其他血管壁的接口,内皮细胞出问题的时候,胆固醇才有办法钻入到血管壁,造成血管壁的病,到最后血管就被阻塞了。吃素的人和吃荤的人是天渊之别,内皮细胞的功能差了4倍之多。我们的研究显示,吃素越久,内皮细胞功能越好。


吴小莉:如果说现在开始吃素,能够逆转这个内皮细胞的健康情况吗?


林俊龙:这个是很有趣的一个问题,起码它不会恶化,那就帮很大忙了。


05

养生很简单,饮食、运动、休息……


吴小莉:您说过,慈济医院都是从社区医院开始,慢慢升格为医学中心,并且慈济一直对进院前和出院后的养护很重视,而且社区概念也很重要,哪里偏僻就到哪里去服务。


林俊龙:这是一个比较先进的观念,联合国叫做“健康促进”。其实中医早就说过:上医治未病,中医医欲病,下医才医已病。上医医未病,就是人还没有生病以前,就要告诉他怎么生活,这个其实非常简单,就是养生——饮食、运动、休息这几样。所以我们提供的“全人医疗”——全时、全程、全社区,整个社区,我们要做预防,最重要的是两件事情:一个是卫教,教导人们怎么样避免不健康的生活方式;第二个是筛选,早期发现、早期治疗,它效果远比生病后再治疗更好。


吴小莉:我们的医生都很忙了,还要进社区吗?


林俊龙:我们成立了社区医疗部,大家轮流去做。我们医疗的理念,专业一定要到顶尖的程度,但人文我们做得更好。而身体要健康,更重要的是心能够轻安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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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作人:韩烟

编导:穆媛

编辑:金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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