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夏莲：一个61岁女运动员的快乐人生

好像没有谁像倪夏莲阿姨那样，在巴黎奥运会上，从头到尾地快乐。

61岁的倪夏莲，再次代表卢森堡参加乒乓球项目的比赛，成为奥运史上年龄最大的乒乓球选手。最终，她以0:4输给中国选手孙颖莎，结束了巴黎奥运之旅。

相比她的成绩，大家更热烈地讨论着这位61岁女性运动员的精神状态。

她赢了一球，开心地转圈，高举右手庆祝；她丢了一球，也高高蹦起，跺跺脚。忧愁从来不在她的脸上，中场休息时，她站在场边「吨吨吨」地喝可乐；比赛输了，她的丈夫也是教练Tommy，第一时间捧起她的脸，亲吻了她。

年轻人羡慕她，赞叹她有着超越所有选手的松弛感，并称她为巴黎奥运会最快乐的女孩——「整个奥运会，只羡慕倪夏莲，61岁了，还能亲嘴儿、喝可乐。」

2021年，东京奥运会时，《人物》发布了《倪夏莲阿姨，打球快乐！》，我们看到一个充满生命力、生动的、少见的、快乐打球的女性。这次与倪夏莲阿姨重逢，我们发现她依然快乐。

2024年的巴黎奥运会，倪夏莲期待了很久。她告诉《人物》，东京奥运会她是有遗憾的，因为自己的一点点分神，失去了晋级的机会。更重要的是，东京奥运会那场比赛的场馆，是她1983年获得世界乒乓球锦标赛冠军的体育馆——上海小囡倪夏莲7岁开始打球，12岁进入体校，15岁获得了世界中学生运动会的冠军，16岁到了国家队，19岁代表中国，为中国队取得了团体和混双两块金牌。

她也有过那样灿烂的时刻，她一直期待回到那里，重新听听球迷的声音。可惜当时全球疫情蔓延，奥运现场没有观众和呼喊，她只能孤单地打，最后输了比赛，离开了东京。

这一次，奥林匹林又回到了人群之中，热情、浪漫的法国让她沉醉，球迷们的欢呼、加油声带来前所未有的幸福。最后一场比赛结束，大家都在喊她的名字，她绕场一周，满眼泪水地离开现场，她说，我好感动，好感动。

倪夏莲一直都在笑。采访时，她总是哈哈哈哈，肆无忌惮地表达她的开心，但她也说，过去她实际上是一个严肃、认真的人，她很容易感到紧张、焦虑，很长时间，她会认为「赢」是必须的，是应该的，40岁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很老了，「越想越老，打也打不动了」。

1991年，倪夏莲移居卢森堡埃特尔布吕克，开始在这座欧洲小城打球。她走入了一种新的生活，她不需要为谁争光，只需要对自己负责。在这里，她获得了一种松弛——这里的人热爱体育运动，但大家都是业余的，连乒协主席都是个兼职。赢也不是必须的。小城里每个人都认识她，喜欢她。2022年，一本关于她的传记在卢森堡出版，书名叫《倪夏莲——来自上帝的礼物》，作者说，她创造了乒乓球界的「卢森堡奇迹」。

在卢森堡国家队，她也遇到了她的教练、现在的爱人Tommy。在她的描述中，Tommy是一个善良、温暖、极具耐心的人，他总是说，「夏莲，你是世界上唯一的。」作为教练，他说，我们一起赢当然好，输了也没关系，一起去度假，一起开水上摩托，「就当度蜜月啦。」

东京奥运会之后，倪夏莲的故事开始被更多人知道。那之后，她也拍短视频分享生活中的快乐片段，和闺蜜逛街吃蛋糕，在家做上海锅贴和馄饨，给婆婆买糖果，到世界各地参加比赛，看到喜欢的冰淇淋整个人都要扑进冰柜……她总是笑眯眯的。到了巴黎，她更是成为年轻人讨论的焦点，年轻人觉得，在她身上看到了很多自己没有的东西。

这样广泛的喜爱，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关注和流量。她肉眼可见地忙起来了，结束比赛的日子，她接受采访、开直播与做客别的直播间、拍摄外景、处理代表团内的事务，「每天都在跑来跑去」。

她努力适应互联网带来的冲击，比乒乓球速度还快的弹幕，她只能看到一个是一个。重复的提问也在影响着她的表达、讲述，有时候你能明显感受到，倪阿姨，她也累了。

我们的这次聊天约了整整一周，每次都会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打断，她总在说抱歉，也总在分享快乐。巴黎奥运会闭幕式那天，我们还在约定第二天的通话时间，我说在转播画面看见她了，她说，太好了，立刻发来一张她和Tommy微笑着拥抱的自拍照。在打球之外，倪夏莲阿姨也从不让人失望，她好像带着一种自觉的使命，想要更远地播撒快乐的种子。

终于，在离开巴黎奥运村当天，她在火车站台上接起了我的电话，她正要坐车回家。我们聊了聊巴黎奥运会，聊了聊她如何面对输，竞技体育的魅力与残酷，还有她和Tommy的爱情，以及所有人最好奇的那个问题，倪夏莲阿姨，你为何如此快乐？

这是她第六次参加奥运会，巴黎奥运结束后，很多人问倪夏莲，还会打到洛杉矶吗？就像东京奥运会结束时，大家都问她，还要打到巴黎去吗？

这样的问题对倪夏莲来说，没有太多意义，身体总是在衰老，精力也在慢慢变弱，与此同时，生活也总是向前，上天总会眷顾她，顺其自然就好了，毕竟，谁能想到61岁的她又打进了巴黎奥运会呢？

信号时强时弱，我们的通话穿过隧道、森林、村庄，也穿过法国、德国，一路往卢森堡去。偶尔，我也能听见电话那头，Tommy向同行的朋友解释，为什么夏莲一直在打电话，她总是这样忙吗？他说，是的，她总是这样忙。

回家之后她还有更多事情呢。她要忙着打理小花园小菜园，种的韭菜熟得要开花了，梨子、黄瓜、西红柿、无花果都能吃了，还有她多年的闺蜜从国内来，她们要抓紧最后的夏天，一起度过美好的姐妹假日。

以下，是《人物》和倪夏莲的对话。

文｜赖祐萱

编辑｜槐杨

倪夏莲：2021年时，他们总劝我，三年要比四年短，巴黎奥运会很快就到了。我想三年还是很遥远，不敢想，结果就这样到了。我发现身体还行，在他们（卢森堡乒协）的一再鼓励、支持、请求下，我还是来了。大公说，我是火车头的作用，我是一个妈妈、队长、领头人物。领头人物的任务不光只是赢，还延伸到很多很广的含义，我觉得他们也挺看得起我的，对我充满希望，我觉得不好意思，也感动了吧。只要我把球拍拎起来，帮人家也是帮自己，万一不成，人家也不会怪我，我的精神可以带动很多人去挑战自己。

倪夏莲：太多太多了。这次男子单打决赛，我觉得樊振东的压力会很大很大，他会很辛苦，真为他捏了一把汗。事实证明他不光优秀，而且非常强大，先失一局的情况下，这么坚强、理智、聪明地变化战术，赢得了最后比赛，非常了不起。

当然，还有我跟莎莎的比赛。我想多赢一分是一分，多赢一板是一板，我希望展现一个精彩的球给大家。输赢不重要，她确实很棒，我输得口服心服。事实上大家都很喜欢，都很开心，那我就放心了，也知足了。

当然，也有很多人为我遗憾，他们说应该让我赢一局。我想说，不用哦，不用遗憾，0：4也挺好的，不用拉长比赛时间。莎莎她打了混双，又有单打，还有团体赛的任务，我不想浪费她的精力和时间。而且，她确实很强，我也很努力，我输得无怨无悔。

倪夏莲：确实是对的，大家的理解是对的。因为我球路比较刁，我的打法和朝鲜混双的那位女运动员一样。陪练的话，确实对我来讲是吃亏一些，但是我没有犹豫，我希望中国队能够夺冠。确实从比赛来看，效果还是不错，他们处理长胶那一块处理得非常好。不是说没有我中国队就不能夺冠，没有我的陪练，我相信他们也能拿下冠军，只是我希望能够给他们一点点帮助，一点点信心。能够起到一点螺丝钉作用，我挺欣慰的。

倪夏莲：当然，其实我跟土耳其那场球就是如此，也是弄得心惊肉跳的。我在3:0领先的时候没咬下来，最后多打了一局。

在这种情况下，我自己没有失去信心或者惊慌失措，还是冷静想着战术。最重要的是拿出了自己的勇气，主动出击，不再保守，不再等待，不再等待她的失误。这是需要勇气的，当然也需要智慧，最后还是勇气和智慧帮助我取得了胜利。

我没有轻敌，我很认真准备这场比赛，我没有什么错，只是她那几局，那几个球打得特别好，因为她没压力，给她搏到了。这就是竞技体育的魅力和残酷啊，有时候你是估计不到的，不是我打得不好，而是对手打得更好。

倪夏莲：我这次成绩比东京好很多。其实，我上次的技术比现在好呀，但是我这次斗志比上次顽强，处理球比上次严谨，当然对手也不一样啊。天时地利人和都是凑在一起的。

东京奥运会我心态上是有点太放松。我跟申裕斌那场球，自己就做得不够好。当时我是很有机会赢她的，结果没赢下来。我第一局赢她很轻松啊，第二局领先但没有赢下来，第三局赢了，打了66分钟，最后我体力也不行了，3:4输了。那一次就是保守了，总觉得自己还是有把握的，稍微走了一点神哦，开了个小差，就丢失了大好形势。

她那时候还小呀，要过我这一关，还是需要有一定的实力和勇气哦。赢了我之后，她信心大增，一年以后，她已经跑到世界前十了，证明她是非常优秀和有潜力的选手。

东京那一次对我来讲打击挺大的，我不应该是这个成绩的。没有上一次的失败，可能我这次也要失败。经过上次比赛，我知道了，稍微闪失一点都是不可以的。这次我想要赢一轮，我就要更加有斗志，更加严谨。一点点走神都不可以。

那次一点点走神，开了一点点小差，是不经意的，并不是说我想去这么做的。竞技体育的状态就是如此，就像幸福的家庭是一样的，不幸的有很多，赢球都是一样的，输球的毛病多着嘞。

倪夏莲：那天我打完比赛以后，我跟Tommy两个人绕场一圈准备离场，我看见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站起来，大家都在拍手、欢呼，有人叫我名字，有人跟我说还要打啊，我听见很多的加油、谢谢……

那天，卢森堡的大公还专门从主席台下来，跟他的夫人一起来祝贺我，告诉我这是历史的时刻，非常有意义。我觉得乒乓球可以打到这个份上，真的是很幸福。

最后我真的是喜极而泣。我没想到这个场景，真的太动人了。我特别高兴，特别幸福，特别满足。我感受到大家对我的爱，连法国人民都加入了爱我的队伍，那种热情，那种敬意，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很高大哦。

倪夏莲：哈哈哈，因为我赢一分多不容易啊！来之不易的胜利，当然要好好庆祝啊！这场球是世界第一和世界唯一的比赛，在奥运场上展现给世界我们中国人什么年纪都会打球的一场比赛。

竞技体育是非常振奋人心的，那么多人花时间来欣赏我们的比赛，这是非常可贵、可爱的。我想，这场比赛应该全方位呈现一种奋斗、团结、和睦、友好的气氛。我希望给大家带来不一样的欢乐，总有一个输，但不要让输的气氛掩盖了大家美好的生活。

我们要接受输，要输得漂亮，输得精彩，要尊重我们的对手，恭喜她。尊重也就是保持你的风度，当然还要尊重我们的观众，我们一起分享这种精神和快乐。

倪夏莲：当然，当然，我年轻的时候输了还要哭鼻子的啦。输了难过都是理解的，不难过是不可能的。问题是我们要怎么学会面对它，不要愁眉苦脸，或者虎牙咧嘴地去对付对手。你努力了，你付出了，你争取了，结果是自然的，那我就很接受自然。

但是这个过程我要百分百努力，99%都不够好，我希望是120%。当我们面对自然的结果，那就不必为此忧伤、纠结和痛苦。没有必要，因为你痛苦了，你也得不到赢。

倪夏莲：我很难说哪一天，哪一月，哪一场球。不是从白天变黑天这一刹那。从早晨天亮到晚上天黑，它中间有很多过程的，我不断反思、磨炼、提高。我只会做对自己最好的选择，包括我在赛场喝可乐，怎么样可以更快速地给自己更多一点能量？可乐是最好的选择，我才不管呢，人家喝不喝跟我没关系。我今年61岁，到了我这个年龄，什么都已经想开了。

倪夏莲：说实在的，我还搞不懂改变，因为一切都来得很快。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只是凭着良心努力在做。既然大家喜欢，我又有空，就多做一会儿，如果没有空，我当然也要拒绝。我就是觉得大家喜欢，那我就做呗，就这么简单。我也没有经验，也是一直在学习。当然也有很多朋友、经纪公司帮我一起打理，他们会给我很多的指教和帮助。

我以前从来没有直播过，这次也是应大家的要求。首先技术操作，我没有弄过，结果一回生两回熟，现在很熟练了。我当然也紧张，也挺担心的，因为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不想犯错，我也不想伤害到任何人。事实证明，我直播下来还挺好的，我也在学习。

这个直播很有意思，你叫我奶奶也好，阿姨也好，姐姐也好，妹妹也好，随便你怎么叫，我都觉得和大家距离好近。通过网络，我可以给大家分享我的知识面也好，在国外的生活也好，包括运动员的生活。非常有意思，也很好玩的一件事儿。

但是那个评论实在太快了，哪怕我反应挺快的一个人，我还得要努力。

倪夏莲：原来觉得不行了，老了，但慢慢你就觉得身上有责任了。希望能够给大家更多一些能量，幸运的是还能赢一点球，或者说，我还有一点点价值。

说实在的，我已经很习惯被年轻人包围了。这次奥运会，我的两个搭档，卢森堡的一个女双，一个混双，没有我可能还不一定成，我在技术这一块还是走得挺远的，我给了他们很多实实在在的帮助，他们有时候会开玩笑，叫我妈咪。

在卢森堡国家队，我跟Tommy教练像爸爸妈妈，有爸爸妈妈在，感觉是不一样的。我也希望让年轻人看到我很努力，很严谨，也很大胆，无形之中他们也在学习。我总把他们当孩子，没有难得倒我的事情，做「妈妈」的总归是去奉献。

倪夏莲：我很激动的。我们在船上的时候，有人指挥，会说向左看、向右看。结果，这么关键的时候来了一个错误指挥，我们全部背对镜头了。真的，我们上海话说，要晕过去了。百年一次的巴黎奥运会，他犯了一个百年的错误，我们是无辜的「受害者」。我可兴奋了，我努力在挥手呢，结果大家就看见了我们后背，太没礼貌了，也太遗憾了。

但是，我这次能够作为旗手也非常荣幸，毕竟我是代表卢森堡的形象。你可以说我是运动员，也可以说我是一个老奶奶，也可以说是一张中国脸。百年以后，人们知道有一个中国人，不是夏莲，夏莲太渺小了，有一个中国人曾经成为过卢森堡的奥运旗手。

倪夏莲：年轻的时候，勇气多一些，因为有时间，有资本，不怕输。上了年纪以后，受挫多了，经历多了，更容易保守一些，这都是人的自然规律。

生活哪有一直阳光灿烂，我们也有刮风下雨。但是人总是想做一个勇者，做一个挑战自我的人。竞技体育的精神是非常深远的，你要经历那么多的残酷的输赢，你要去接受它，每一次训练对自己意志、体力、身体都是一次磨练。

我作为运动员，竞技带给我的那种斗志和勇气，一直是与日俱增的，不是说你今天输了，明天我就没情绪了，就放弃了。相反我今天输了，明天还要更加努力去战胜自己、突破自己。我不知道有什么可以替代它。人类有很多极限，我们都不知道在哪里，通过竞技体育，我们可以展望极限、挑战极限、享受极限。我觉得这是一个人类的课题，或者说精神财富。

倪夏莲：是啊，尤其是当生活在奥运村的时候，你没有觉得肤色、信仰、语言、民族、文化是什么界限。我们没有鸿沟，我们都是朋友，这才是人类的文明。

奥运村就是一个世界的大村庄。大家没有歧视，没有恶意，我们彼此尊重、理解、爱护和团结。从餐厅就可以看到有中餐、西餐、回民的、素食的都有。无论世界别的地方发生什么，在奥运村人类还可以和平相处，还是可以一起找到我们的欢乐、和谐和幸福。

倪夏莲：确实是很多人，但是洛杉矶奥运会真的很远。四年对每个运动员都是挑战。奥运的门槛是很高的，你要一直保持竞技状态，包含着你的身体状态、精神状态、家庭情况、技术情况等等，这些都是不确定因素，都是要达到一定的高度才可以去实现你的梦想的，所以慢慢来，顺其自然最好。人不能跟自然斗的，但是你也没有必要把这个门关掉，对吗？顺其自然，不必强求。

倪夏莲：我40岁出头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很老了耶，越想越不对，越想越老，打也打不动了。哈哈哈，所以很多球其实是自己输自己。后来想想，我傻呀，我今天永远比明天年轻啊，这句话鼓励我了。我今天不肯输，明天还要努力，那么我们怎么样把握好今天？这是我后来转变的一个点。我常常跟老外开玩笑，我不记得自己的年龄，我只有16岁，因为61倒过来就是16。

年龄是不饶人的。每一年上去，方方面面，确实感受到体力的差距。相比东京奥运会，变化肯定是有的，但说很明显又不至于，因为你的身体好好的，没病没伤的。只是练球可能比原来少，眼睛更花一点，备战方案会不一样。我只能好好保护自己的身体。

倪夏莲：这么多年，我有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就像做菜一样，原材料不够好，怎么能做出好的东西来呢？我健康饮食，平时不喝很多可乐，喝很多白水，抽烟、喝酒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还拥有很好的理疗师，这很重要。这也是我从小听老师的话得到的益处，老师说不可以我就不做，我特别乖，老师家长说什么我都照做，所以我的生活习惯都很好。

倪夏莲：我确实什么都做得很乖，没有错的，现在想想，这样的孩子特别好领。我们做人是有底线的，基本三观正确，在这个基础上，你可以自由发挥。我从小就是这样的。我是想象力非常丰富的一个人，我也是非常与众不同的一个人，我活得很自由。我非常幸运的是，有一个非常健康和睦的家庭，我是老幺，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他们都给予我很多的爱、勇气和鼓励，他们让我总觉得自己行。从小到大，我都是自信心很强的一个人，我说勇气不是空的，它是有东西在后面支撑的。

倪夏莲：我爸爸妈妈是双职工，我从小跟奶奶长大。奶奶很爱我，当时物质条件并不好，她总是在一点点能力里给予我很多爱，哥哥姐姐少一点，我多一点。

那时候也有很多相互的爱。我小时候，还只有4岁时，特别喜欢吃香蕉，有一天，别人给我一个香蕉，我不吃，要带回去给奶奶吃。我就一直捏着香蕉回家，小手一直捏着，拿到家里已经捏熟了，都很软了。当奶奶看到那个很熟的香蕉，多喜欢呀！但是奶奶舍不得吃，那根香蕉最后还是我吃掉了，我不知道多开心。这种小小的互动让我回味无穷，感激不尽。

我的童年太幸福了。所有人都会给我很多爱，我当然也经历过痛苦、难过，但是到了现在，痛苦的事情都忘记了，就想怎么好，怎么开心，都是美好的回忆。

倪夏莲：一般很少，几乎没有。为什么呢，因为我比他还严肃。你想不到吧？我在训练的时候是最严肃的一个人，我们队的小孩子都没那么严肃。因为我的时间很紧，就这么一两个小时，要最大限度提高训练的质量，那我当然要非常严谨，严谨就带来严肃。其实我是一个非常严肃、认真的人。

倪夏莲：我的松弛其实是Tommy教会我的。我不是说40多岁的时候一直输球，很痛苦也过度紧张吗？哪一天我不记得了，有场比赛我输了，我跟Tommy说，以前我打她不要太容易哦，现在我都不好打了。我有很多负面情绪，我很焦虑，很悲观。

Tommy说，焦虑的应该是她，因为她输给一个老太太，多不好意思呀。你比她年长那么多，她练得比你多，体力比你好，赢你是正常的，没关系。经他这么一说，我觉得也对，不那么难受了，开始给自己很多思考的空间。

Tommy总是给我卸下包袱。我很急躁的，小时候我有时候发脾气，哭鼻子，教练还让我写过检查呢。但作为教练，Tommy整天开玩笑，就是逗乐，让我开始松弛。他说，我们以前一直是争取赢，现在我们要享受输，输了以后早早结束，也可以度两天假呀，就像蜜月一样。

倪夏莲：他是一个很温暖也很会表达爱的人。他也知道大家高兴看到我们亲吻、拥抱，他也希望让大家高兴。

我从来没见过我爸爸妈妈牵手，父母这一辈我都明白。和Tommy在一起后，我知道开心的时候更加要分享、要表达。而且老外会觉得表达爱，对两性关系、对家庭和睦非常重要的。这个重要性我们以前可能讲得不多，但确实是很重要的。

Tommy比我年纪大嘛，我还怕他摔着了或怎么样，我不放心，我总是牵着他的手，我们到哪里都想牵着手。我们俩挺像的，我想他好，他也想我好。我们都是那种为对方付出特别多，也很能领悟到对方的诚意和心意。我们惺惺相惜，我觉得很重要，也很美妙。

倪夏莲：很多事情都是良性循环的，因为一直快乐，所以能感受到更多的快乐。到了我现在的年龄，越来越发现事物总是两方面的，你永远可以找到它不好的地方，也永远可以找到好的地方。就算是一个很糟糕很糟糕的人，但是作为他们的妈妈来讲，也是永远爱他的，他也有爱的人，他永远是爱着妈妈的。

年轻人感到焦虑，我是非常理解的。年轻的时候，大家都想努力拼搏向上，但是有时候松弛一些可能效果会更好。每个人的平台不同，不要纠结，不要难过啊，就算是螺丝钉的作用也很大的嘞。我这次就做了一次螺丝钉对吗？

人生有很多可能性。没有人每次都成功的，失败的经验教训可能比成功更可贵。胜负是暂时的，精神是永恒的。如果这么想的话，你就可以想开很多。没关系的，我们慢慢来。

我们首先要努力，然后我们要聪明地努力着，不要做无用功，不要伤害自己，伤害别人。这是我自己的信条，就是努力做最好的自己，成功不成功，就交给上帝吧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