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思达航天保障中心保障组班长谷云峰至今还清楚地记得,2019年7月25日双曲线一号遥一运载火箭发射成功时,他和同事们激动的心情——“那枚火箭上,有我们亲手制作的重要结构组件!”
“那是我国第一枚成功并轨飞行的民营运载火箭,可以说是零的突破。在这样重要的一枚运载火箭的头部,是由我们爱思达航天研制的全复合材料轻质化整流罩。它就在我们的车间里,就通过我和同事们的一双双手,被生产出来。”谷云峰说。
5年过去,中国商业航天产业链日益壮大。截至7月初,爱思达航天已成功助力中国民营运载火箭入轨飞行23次,并供应了其中20次飞行的运载火箭整流罩。这家民营制造企业缘何短短数年能获得飞速发展?来听这些航天产业人的讲述。
助力中国民营运载火箭“零的突破”
“给火箭做这么重要的结构组件,一开始大家都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成。毕竟在公司刚成立的时候,这个领域的民营份额还很少,商业航天企业也不像现在这么多。究竟能不能把整流罩做到火箭升空所需要的水平?对这个问题,那时的我们只能一边摸索、一边闷头干。”爱思达航天副总经理、总工艺师丁常方回忆说。
爱思达航天的生产车间
时间回到2016年,国家航天局发布相关文件,提及要大力发展商业航天。随后几年间,一大批商业航天企业相继成立。2018年3月,天津爱思达航天科技有限公司(下文简称“爱思达航天”)正式成立。
谷云峰于2018年11月加入爱思达航天,是这家公司不折不扣的“元老员工”。2019年成功并轨飞行的那一枚双曲线一号遥一运载火箭所用的整流罩,正是他加入公司后参与的第一个项目。
“刚加入爱思达航天时,公司领导层和员工总计只有20余人。当时,国内的商业航天刚起步,像我们这样新成立不久的民营制造企业,想争取到订单是很不容易的。为了这个整流罩,全公司从领导层到一线员工、从研发人员到生产工人,我们几乎吃住在车间,那种奋斗劲头,至今还在眼前。”谷云峰说。
所谓的运载火箭整流罩,位于火箭的顶部,堪称保护卫星、飞船等有效载荷的“金钟罩”。火箭穿越大气层时,要经过长时间、长距离的高温高热、大冲击力、强振动等恶劣环境,因此,火箭整流罩成为了航天发射中重要的结构组件。它必须具备高强度、高刚度、耐高温、轻质等多项性能,是火箭结构系统研制中难度最大、风险最高的产品之一。
同时,火箭发射具有“窗口期”这一概念,即火箭发射会选取一个比较合适的时间范围,一旦赶不上窗口期,对发射的影响很大。因此,交付时间的紧迫,也是生产的一大压力。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爱思达航天的研发和生产团队开始了一场为期不到两个月的“战斗”。复合材料应如何配比最为科学、模具如何调整、工艺设计要注意哪些细节、具体作业时有哪些规范……小小的生产车间里,有千头万绪需要去摸索。
谷云峰
在近两个月的时间里,谷云峰和同事们不断在设备前调整材料的角度、张力、厚度等参数。有时,一个关键参数要不断摸索,前后反复调整不下数十次,“记得最忙碌的时候,我连续守在机器前的时间达到了约48小时,常常是趁着产品进入固化工序的短暂空隙,才能休息。即便是这种时候,眼睛也要不时盯着设备,不敢有懈怠。不仅是我,整个团队的工作状态都是如此。”
终于,爱思达航天的第一款火箭整流罩产品顺利交付。2019年7月25日那天,看着双曲线一号遥一运载火箭在中国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发射成功的新闻,谷云峰感到很自豪:“以前,很多人都觉得‘造火箭’纯粹是‘国家的事’,但我们证明了民营企业也能在这个领域做出成绩。我觉得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他们正做到“不断进步”
今时今日,航空航天已经成为天津重要的产业链,我国新一代运载火箭和中国空间站就诞生于天津。从空客总装线到无人机产业链,从火箭“胖五”到空间站,天津的航空航天产业链硕果累累。在商业航天、低空经济的新赛道上,越来越多成果正从“实验室”走向“生产线”。
走进爱思达航天总部基地的生产车间,映入眼帘的已不仅有正在装配中的火箭整流罩,还有卫星、地面装备、无人机、轨道交通、通信系统等多个领域所需的结构组件。至于作为拳头产品的火箭整流罩,如今也正在经历不断的迭代、升级,满足着越来越多样化的航天任务需求。
爱思达航天助力中国民营运载火箭入轨飞行的纪录
“在航天领域乃至整个大交通领域,减重是提高经济性的重要手段之一,同时,轻质化也有利于追求性能的极致。我们的一大优势,就是使用全复合材料所实现的轻质化。我们的第一款正式交付的整流罩,就较传统金属整流罩减重达30%。”丁常方说,“打个比方说,整流罩减轻了1KG,一枚火箭就有可能多运1KG的卫星上天,意义不言而喻。”
今年5月底,爱思达航天的工匠团队围绕着一个巨大的模具,装配了一款全新的整流罩。这款整流罩是爱思达航天攻克了4.2米直径整流罩技术后的产物。在以往,类似的产品最大只能做到3.35米。目前,这一整流罩产品已经开始量产交付,它是国内市场碳纤维复合材料整流罩里尺寸最大的,也是国内商业航天项目里尺寸最大的整流罩。
一个个技术难题被攻关,归根结底还是依靠创新。在丁常方看来,创新不一定是大刀阔斧的跨越式前进,而很多时候是源于实验室里一次次细微调整带来的逐渐精进。在商业航天领域,正是这种渐进式的创新,构筑起企业的技术优势。
“别人不能做的,我们能做,大家都能做的,我们的质量更好、产品更稳定,这就是技术所筑起的护城河。”丁常方说,“对商业航天来说,每单产品失败的成本是很高昂的,可以说,这是一个对风险很敏感的领域。因此我们要做的,就是对质量极度严苛的把控,以及在此基础上的稳步创新。”
丁常方
攻坚克难绝非一蹴而就。由于火箭的飞行旅程要穿越大气层,因此火箭结构组件的研发也要尽可能模拟火箭的飞行环境。在爱思达航天的实验室里,充满着对高温、强震动及真空等环境的模拟,每当发现问题,就立刻解决,再进行新一次实验。材料的配比选择,也是在这一过程中逐渐优化、定型。
“我是从技术岗位走出来的,有很多次攻克难关的经历,我很清楚这是一家高科技企业必须走过的路。所谓的团队凝聚力,恰恰形成于这些宝贵的攻坚经历当中,让我们不断进步。”丁常方表示。
正是“不断进步”的信念,给这家高科技制造企业带来了回报。自2018年成立以来,爱思达航天收获了国家科技型中小企业、国家知识产权优势企业、天津市战略性新兴产业领军企业、天津市“专精特新”中小企业、天津市瞪羚企业、天津市雏鹰企业等诸多荣誉,业绩也逐步攀高。
爱思达航天员工操作生产机器
对当下爱思达航天取得的成绩,丁常方很谦虚:“正所谓外部推动、内部修炼,短短6年间发展到现在的规模,除了企业自身努力外,也是借助了国家商业航天发展的‘东风’,借助了整座城市对航天产业扶持的‘东风’。”
“链”出大产业 “协”出新天地
“从这几年来看,我们的步伐很稳。而且,随着航空航天产业链的完善、区域协同的成熟,我们正变得越来越容易取得进步。”丁常方说。
去年3月,爱思达航天天津总部基地正式启用;同年6月,爱思达航天参与设计和制造的整流罩、卫星支架、多星分配器等多型产品,助力力箭一号遥二运载火箭一次性将26颗卫星精准送入预定轨道,这一壮举刷新了当时的我国一箭多星发射纪录。
今年5月,由爱思达航天供应运载火箭整流罩的谷神星一号海射型遥二运载火箭和谷神星一号(遥十二)· 江南集中区号运载火箭分别于5月29日和5月31日发射成功。
爱思达航天总部基地
从2018年公司成立时的20余人核心团队,到现在拥有400多名员工;从最开始借用合作伙伴的厂房完成生产,到多个自有厂房投产,再到如今总部基地的建成投用、新园区产能逐渐达到最大化,丁常方所说的“步伐稳”,所言不虚。
更大的好消息,则是丁常方口中的产业链完善及区域协同。2023年,天津航空航天产业链增长了17.8%,俨然成为一个成熟稳定的新动能。在爱思达航天总部基地所处的东丽区,航空航天已经被列为重点产业链,爱思达航天如今是该“链”的“链主”企业之一。
“6年前初入商业航天领域时,我们的供应商体系几乎是从0开始搭建,愿意接纳我们的客户也很少,而如今,我们与国内绝大多数商业航天龙头企业都有合作。”丁常方说,“这是借上了国内商业航天领域的‘东风’,整个航天产业链的入局者越来越多,市场需求是很有潜力的。”
随着航天产业实力增强,爱思达航天所处的东丽区引入上下游配套企业,爱思达航天也尝试着把一些下游的供应商企业吸引到周边落户。以前需要到天津以外省份做的采购任务,如今能够以更低的管理成本实现,同时,生产出来的产品也能更快速地配给到客户。
所谓“产业链”,既包含产业上下游之间的实体布局,也包括围绕产业链而布局的产业政策、人才政策和知识产权保护等要素。身为“链主”企业,爱思达航天对此深有感触。
“从一个例子中,就可以看出天津对航空航天产业链的重视。2022年,天津市人社局发布了工程技术系列航空航天职称专业首次申报评审的通知,从此,我们航空航天工作者在天津有了专门的职称。这在以前是没有的,而且迄今为止在国内很多其他城市也没有。这就体现了城市对产业的‘有心栽培’。”丁常方说,“另一方面,保护知识产权就是保护创新。过去几年,由行业龙头企业牵头组建的知识产权联盟,以及坐落于东丽区的全市首个知识产权大厦的建立,都让我们感到了对知识产权的重视。”
爱思达航天员工在整流罩产品前进行装配作业
值得一提的是,在爱思达航天,很多领导层和员工这几年过着京津“双城记”的生活,无论是有“中国航天策源地”之称的北京亦庄,还是爱思达航天位于北京大兴的全资子公司,都有研发人员忙碌奔波的身影。
“我们企业的发展,体现着比较典型的‘北京研发,天津制造’特征。北京是航空航天领域的人才高地,天津则拥有丰厚的制造业基础,爱思达航天的发展布局正与此契合。”丁常方说,“如今,一些员工经常往返天津东丽和北京大兴,同时我们在河北省也有合作厂房,正充分利用好区域协同的有利要素。在京津冀协同发展的框架下,航天企业正越来越顺畅地仰望这片灿烂的星空。”
(津云新闻记者 侯沐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