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海关到嘉峪关

山海关
(1997年8月4日)
一早出发,游老龙头、姜女庙和山海关。这些地方,闻名已久。只是天太热,加上有了摄像机,不拍摄对不起它也对不起同伙,自然成了累赘,游程竟像赶任务。尤其是到“老龙头”。明长城东部入海处的这一段“入海石城”,得此名,是因为犹如龙首探入大海,弄涛舞浪。按说,这样的地方,不见波涛兴,也应有盈耳的风浪声,却闷得汗出如雨,浑身湿透。游人实在太多太密集了。凡是景色壮丽之处,都拥挤得无法摄像,最典型的是“老龙头”石碑竖立的地方,拍一张照片就需要排几分钟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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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陪同我们游览的小张介绍,这里的闷热是地势使然。往西走,便凉快了。在吐鲁番体验过盆地气温的我,完全相信。事实确实如此,游罢姜女庙到山海关,便有了习习凉风。到姜女庙是中午,也是热的。庙宇很小,凭孟姜女寻夫的传说构建景点,如“望夫石”“梳妆台”。登高可以眺望渤海,因闷热而无意举足,徘徊在庙前七个“朝”和七个“长”那副谜语般的楹联和“天下第一关”的碑刻面前,以求破解。相信一定有答案的,前者无疑是文字游戏;后者却必有历史背景,否则,这块石碑不可能竖在这个庙内的西侧。只因我们都不过是走马观花之过客罢了。
山海关,明长城唯一与大海相交的这一“天下第一关”,我向往已久,很想现场亲身体验,这一“关”,是如何“北倚燕山,南连渤海”而有了“山海”之“雄”的。却走错了路线。应该从穿越镌有“天下第一关”城门开始的,我们却倒着走,并从原路返回,来去均在城上,不说别的,居高临下,怎能感受雄伟的气势?同伴发现了这一疏忽,遗憾不迭,要求重新从城门去走一遍。时间却来不及了,三点整要回车集合。我却一笑置之。雄伟,只是一种角度的选择,其中最需要仰视,对此,历史和现实,都有精心制造仰视,使自己形象伟岸的例证,只是人情世故与利害关系,让我们有此领会也不便点破罢了。至于“山”与“海”之间,如何交会成这一“边郡之咽喉,京师之保障”的重要关隘,不攀登到可以俯视的高度,也未必能够领略。
我来这个世界正好一个甲子,选择这一天来到这儿,难道是老天爷刻意安排的吗?
嘉峪关
(1997年8月30日)
今天目的地是敦煌,所以放弃了下车观光的打算,直奔嘉峪关,挪出时间,充分游览中国长城的三大奇关(另外两个是东端的山海关、中部的镇北台)之一、和东部的居庸关相对应的这一西端的“天下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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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雄”不虚传!此“雄”与东端那个“雄”大不同,“雄”得集中,“雄”得机巧。见识过不少古城,像这里外城、内城、瓮城三座城楼拥有如此逼人之气势,是我从未感受到的。站在内城城楼上,向外(即西向),是一片荒无人烟的茫茫戈壁,转身俯瞰城内,以及整个建筑群,固若金汤之感油然而生,其整体形象告诉我们,这是百分之一百的“天下雄关”。我快步下楼,出城门,站到百米外的戈壁上回望,越显雄伟之外,更有一番不可侵犯的庄严,摄人心魄,震慑前来侵犯者。此城建于明洪武五年(公元1372年),距今仅六百多年,保存得相当完整。
为了今天能够赶到敦煌市,仍然是匆匆登临。但这短促的几个小时,对于我,却有了超越预期的满足。今年,我满六十周岁,八月四日,是我的生日。这一天我在长城的东端,登上了“老龙头”以及“天下第一关”的山海关;今天,月尾,我却来到了长城的西端,也就是“老龙”之尾“天下雄关”嘉峪关。一个月内将万里长城走通了,一段接一段,不只是地理上的衔接,更是秦代与明代的历史衔接。以此纪念我来到这个世界一个甲子!漫长的六十个春秋,就是在这一年、这一个月、这一天,从“龙头”起步,在月底来到“龙尾”,“巧”得刻意安排都没有这么完美!真的,确是完美!我几次到大西北,真切地感受到了天宽地广,中华疆域之辽阔,想不到,就是在这个被称为“花甲”的生命期到达的时日,来到不断考验并形成华夏民族性格的河西走廊,又帮我见识我们国家之多元,算是真正“走遍”了自己的祖国。
虽然,除了张掖大佛寺的“独特”和一些地方风习,没有见到多少多元的例证,只听说,长城并不封闭,多处设有“暗门”,“兵不厌诈”,既是为了攻守中兵士秘密出入的需要,也是两侧民间交流的通道,是某些时期我方有序开放的见证。明代官方就有记载,管理者允许游牧部落通过暗门往返于青海和河套地区放牧,较大的暗门,可容单匹驼马双向行走!可惜没有说清在哪儿,更说不上临场一见。但我相信,民间和官府,政治军事总不是完全同步的,不少“元”就这样相互融洽了,站在眼前,我也未必能够辨认,因为这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非沉下心来做专题研究不可,但我满足了。这一满足的心态本身,对于人生,何尝不也是一种完美?
(本文节选自《生命在路上:旅途杂记》,文汇出版社2024年6月出版)
(作者:俞天白;编辑:曹雪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