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上海大学说唱歌词侮辱事件”引发关注。事件源于上海大学说唱社的一首Cypher歌曲中的一句歌词“看你们争先恐后像农民工讨要工资”，如此不友善乃至贬抑的表述迅速引发热议。

当事Rapper表示这只是为了让歌词更酷、更有押韵，随后也公开道歉。2024年8月10日，一个名为“SDSC（上海大学说唱社）”的账号发表声明称，本社团已对涉事同学进行了严肃处理，对该名同学所展现价值观的扭曲进行了强烈的谴责和批评。同时，社团内部也达成共识，对该名同学予以开除。8月15日，上海大学校办工作人员也向媒体表示“已经在协调处理”“会尽快再转交给有关部门”。

细审歌词内文，这首歌曲并非专门对农民工“发难”，而是在嘲讽与贬低其他说唱团体与歌手，从多处看来，创作人是在极力表达自己说唱社团“横扫江浙沪”的情绪。

“无限抬高自己”与“极度贬抑他人”，成了这首rap歌词的主旨。看得出Rapper极力装出目无余子、唯我独尊的模样，摆出睥睨众人、呵佛骂祖等派头。歌词流露出来的调调，似乎极力在模拟街头黑帮那种“你瞅啥”“瞅我干嘛”“再瞅揍你”的气质，这其实也与说唱音乐这一艺术形式的起源有关。

说唱音乐（rap music）或称“嘻哈音乐”（hip-hop music）起源于1960年代美国大城市的黑人社区，是黑人表达自我的音乐体裁。其一，我很酷，我很棒，我无可替代，我应当自信；其二，他人都不如我，都需要尊重我（respect），不然的话就等着吃我一拳甚至挨我一枪。

众所周知，我们今天接触到的嘻哈说唱大多属于“匪帮说唱”（gangsta rap），彼时成名的黑人嘻哈说唱歌手生长于贫穷与暴力滋生的美国大城市内城区，他们大多当过混混甚至直接加入过黑帮，暴力犯罪与打架斗殴是生活的日常。说唱音乐既然是黑人“匪帮”们的一种艺术表达，歌词里的污言秽语就不难理解。极度的不安全感与条件反射般的应激反应，让“respect”约等于中文语境中的“你瞅啥”。

在心为志，发言为声，说唱音乐的“脏话”“冒犯”可谓是其与生俱来的DNA，因为这本就是第一批嘻哈歌手的生存状态。著名说唱歌手2Pac曾经表示，“暴徒人生，这就是我要说的”（Thug life, that’s my comment）。嘻哈说唱的歌词也充斥着种种暴力犯罪、毒品交易、黄色低俗的内容。

直至今天，美国大城市黑人占据多数的“内城区”（inner city）都是高贫困率与高犯罪率的危险地带，而嘻哈歌手群体的生活方式与公众形象仍然不脱“大金链子，鲜艳衣服”“吸毒，酗酒，滥交”的状态。说唱音乐的歌词直白无忌地表达着“匪帮”“地下”的气质，至今Spotify的全球说唱榜单里“少儿不宜”歌曲仍然占比很大，类似“警察杀手”“自然威胁”这样的专辑名称也在大声宣告自身的文化传统。

而随着美式文化在全球范围内的流行，Rap被视为一种时髦、前卫、很炫酷的“艺术”，说唱音乐的上述精神内核也在跨文化交际中完成了漂变，嫁接到了黑人社区之外的其他身份群体之中，举凡地域、阶层、职业乃至生活方式、价值观都能成为rapper“注入灵魂”的载体，诸如“你说你喜欢嘻哈却不理解歌词里面带脏话，只能说你并不是真的喜欢嘻哈”的说法也在全球范围内广为流传，成为嘻哈说唱歌手与爱好者经常为脏话辩护的说辞。

相较于美国黑人社区在特定历史脉络中形成的族群自我认同，此次上海大学说唱社团的歌词却隐隐然“漂变”成了另一种倾向，那就是在侮辱农民工时影影绰绰的“劳心者瞧不起劳力者”的意识。这种心态本身就存在很大问题，在嫁接上了说唱音乐的DNA之后就显得更为突出。

勤奋工作、认真纳税的普通劳动者群体本来就是创造社会财富的生力军，理应得到社会大众的尊重，不事生产的大学生说唱社团成员十指不沾阳春水，尚未在社会立足，未曾参与生产经营活动，把“农民工讨薪”当成嘲讽他人的笑料写入歌词，这种对农民工的高高在上与俯视心态，本就是一种不正常的畸形心理，作为一种“扭曲的价值观”而遭遇各方挞伐也是刚好而已。

而从说唱音乐来看，其自身与生俱来的那种“号召向下堕落的自由”的价值观，恐怕也不值得过多提倡，至少不应为之作出种种粉饰。

王兢

责编陈斌

说唱歌词贬抑农民工引争议：“扭曲的价值观”不是嘻哈音乐的“自由”丨快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