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要点：我们都是“科技农奴”？深入解析“技术封建主义”

你好，我是王煜全，这里是王煜全要闻评论。

今天有点特别，不评论科技要闻，谈一个更有深度的话题，也是一个在欧美逐渐热起来的新概念——"技术封建主义"（Technofeudalism）。

1、缘起

为什么要说这个概念？因为它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 或许能帮你用新视角理解当今科技巨头的运作方式。

近年来，欧美一直在不断加强对科技公司的反垄断监管。

欧盟在2024年3月正式生效的《数字市场法案》（Digital Markets Act，简称DMA），为拥有庞大用户基数的科技公司划定了一系列行为边界，如不得滥用市场地位排挤竞争对手、保护平台商业用户权益等。同时，法案还赋予了欧盟委员会对违规公司处以高额罚款的权力，以确保监管效力。

在美国，自2020年起，司法部便对谷歌提起了反垄断诉讼，指控谷歌通过一系列不当手段，维持并扩大其在搜索引擎市场的垄断地位，最近更是最终裁定谷歌违反了反垄断法。

“技术封建主义”这一概念的出现，将很有可能给欧美政府的监管行为提供理论依据，它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科技巨头主导地位的来源、及其对市场竞争的影响。尽管这一理论才提出没多久，定义和表述还有待完善，但它无疑为我们看待数字革命下的科技产业提供了一个独特的思考框架。

在此领域中，法国经济学家塞德里克·迪朗（Cédric Durand）和希腊前财政部长雅尼斯·瓦鲁法基斯（Yanis Varoufakis）无疑是最为重要的两位学者。

迪朗在2020年出版的《技术封建主义：数字经济批判》中阐释了技术封建主义的内涵与影响，科技公司通过垄断数据和用户对平台的依赖，已在经济活动中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瓦鲁法基斯在其2023年上市的同名最新著作《技术封建主义：是什么杀死了资本主义》一书中剖析了苹果、Meta、亚马逊等科技巨头如何建立新型封建体系的过程。他认为，每一次用户对数字服务的使用，实质上都是为这些科技巨头进行的无酬劳动，用户的数据成为了这些科技巨头生长的养分。

此外，哈佛商学院教授，肖沙娜·祖博夫（Shoshana Zuboff），也曾提出了类似的概念——“监控资本主义”，被认为是“技术封建主义”思潮的源头，她以谷歌为例揭示了利用数据攫取商业利益的基本逻辑。

面对技术封建主义，这些学者无不指出要加强完善反垄断法和隐私法等法律法规、打破平台壁垒、收取数字税等各项措施，以实现对科技巨头的有效监管，确保技术发展的成果惠及更广泛的人群，而不只服务于少数利益集团。

说到这儿，可能很多朋友还是一头雾水，“技术封建主义”究竟是什么意思？要理解这一概念，我或许先要解释一下什么是“封建主义”。

与我们所熟悉的说法——“中国古代封建制度”不同，这里的“封建” 特指欧洲中世纪盛行的一种政治经济体系。其核心在于对土地的分配与占有，领主掌握大片土地，并通过分封将这些土地授予下级贵族和骑士，作为回报，后者将为领主提供军事支持以及各种义务，例如上交地租。在封建制度中，实际的生产者——农奴被束缚在土地上，受到严格的迁徙限制，以保证农业生产的稳定。

在11世纪，欧洲封建制度达到了鼎盛时期，又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和城市手工业、商业的繁荣逐步走向衰落。15世纪，资本主义开始兴起，人类社会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

在中国春秋时期，也出现过类似的制度体系，周天子通过分封土地给诸侯，建立了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政治联盟，但秦朝建立之后，这种体系便被中央集权制所取代。

那么，“技术封建主义”和“封建主义”又有什么相似性呢？

在迪朗等学者看来，传统资本主义正在被一种基于平台依赖性的新型体系所替代，大型科技公司与数字平台成为了数字世界的“新领主”，掌握着数字经济中的生产分配大权，平台上的商户或用户则成为了“农奴”，与平台并非雇佣关系，却被平台“压榨剥削”。

例如亚马逊的庞大电子商务平台，拥有超3亿活跃用户，以及2亿Prime会员，而且还拥有精准的数据分析工具与高效的物流网络。所以，虽然商家和亚马逊之间并没有像中世纪那样被严格绑定，但他们实质上已经难以摆脱这个平台，不得不接受其高额的佣金与服务费，成就了亚马逊高达40%的毛利率和超1400亿美元的单季度营收。

亚马逊就像个科技时代的封建领主，用户就像是他“土地”上的“农奴”，而商家就像是“下级贵族”，不断从自己的收获中拿出一部分作为“地租”上缴亚马逊。所以瓦鲁法基斯说：“云领主们已经开始收租，但云农奴们还没有觉醒。”

再看谷歌，通过搜索引擎掌握了信息入口，任何企业想要被用户发现，都必须优化排名，不仅为谷歌贡献流量和数据，还向它支付了巨额广告费用，为谷歌这个“领主”提供了高达2000多亿美元的年营收，毛利率达到80%以上。

同样的，苹果的硬件生态、iOS系统和App Store就是其“领地”的城墙，任何想要接触苹果用户的企业，都必须为苹果上缴销售额的30%作为“过路费”，这与中世纪封建领主收租的做法又有什么不同呢？

这些案例共同揭示了科技巨头如何通过构建数字封建领地，从用户、开发者、商家等群体中获取大量租金收入。

说到这里，我也不禁苦笑，我和创新地图的小伙伴们又何尝不是腾讯“领土”上的“农奴”，每日免费为腾讯公众号提供着苦心孤诣制作的内容，只为能触达需要我们服务的用户，而每笔交易都需向腾讯及各路平台缴纳一笔“佣金”，还需时刻谨小慎微以防“违规”被踢出平台。

尽管我早在为中移动担任顾问期间便洞悉了这一产业逻辑，并在科技特训营课程中便剖析了平台企业的运作模式，但也难免被裹挟入平台的游戏规则之中。

总的来说，“技术封建主义”确实有可能造成分配不均、隐私泄露、权力集中、社会文化单一化等问题，就像科技巨头不仅可以通过垄断用户和数据而获得巨大利益，而且也让他们拥有了“上帝视角”，甚至具有操控重要事件走向的能力。但大家也不用太过气馁，我想说的是，“技术封建主义”的领主们不可能持续很长时间，别忘了科技产业的变革从未停歇。

因此，和迪朗、瓦鲁法基斯等学者不同，我们认为，真正冲垮“技术封建主义”的恰恰是新技术的突破，以及基于新技术的模式创新。而一味盲目地加强监管，看似在打击科技巨头，但在技术快速迭代的当下，却往往对科技创新的压制更大，可能不利于打破当前的市场竞争格局。

首先，正如1492年哥伦布发现新世界后，“大航海时代”的全球贸易为欧洲带来了巨额的财富，贵族不再依赖于土地收入，封建制度的经济基础发生了动摇，“技术封建主义”的“领主们” 同样面临着用户注意力转移、消费习惯改变的挑战。

TikTok的崛起便是例证，其用户数量在数年时间内便暴涨至20亿左右，而且还在不断攀升，用户还是更代表未来的年轻人，直接撼动了Facebook等传统巨头的垄断地位。随着推送算法的精准度不断提升，电商营销也从“散弹枪”时代步入了“线膛枪”时代，用户的购买习惯也因此发生根本转变。在中国，传统电商迅速被直播电商冲击，而且我们判断这一趋势将会迅速席卷全球。

更关键的是，历史上科技的每一次飞跃都伴随着社会生产方式的根本变革，使得社会经济的结构体系也随之发生彻底转变。

瓦特蒸汽机的广泛应用，让机械化的工业生产方式取代了作坊式的手工劳动，彻底改变了社会财富的来源，让封建制度彻底消失。现在，人工智能的浪潮已经汹涌而来，这轮数字革命将按照性能调优、节能增效、简单服务、复杂服务的四个阶段徐徐展开，并最终进入服务规模化时代，与此同时现有的“技术封建主义”领主们也将逐渐消失。

现阶段，人工智能还处在“节能增效”阶段，大模型的训练也还主要依赖于平台所拥有的数据，科技巨头们仍能凭借用户与数据的垄断地位获得高额收益。

但未来，基于行动智能的个人助理、健康管理、个性化教育等 “用户侧智能应用”将不断增多，且逐步成为主流，并将在未来的几年内快速改变我们的生活和工作方式。

这些应用将代表用户，基于用户的行为数据做出决策，会代表用户与其他应用或用户进行互动，甚至会主动维护用户利益，因此具有较强隐私性的敏感数据将主要储存于个人终端，从而不断削弱平台数据的重要性。

就像工业革命后土地的重要性不断下降，封建制度随之消亡，“技术封建主义”也将因为集中化数据的重要性不断降低而土崩瓦解。而那些能利用AI技术提供专家级、个性化、普惠且可持续的复杂服务，解决了人们痛点的公司，将成为新时代的霸主。

4、结语

最后，总的来说，我们认为“技术封建主义”的价值在于，促使人们用新的视角去理解当今的科技产业。不过，我们既要看到科技带来的新垄断，也要看到技术进步会带来的变革。希望本文不仅让你记住了“技术封建主义”这一概念，也能让你洞察科技产业的内在逻辑与发展趋势。

我们或许正站在新的科技革命的开端，这是一个堪比肩工业革命的浪潮，将彻底重塑全球经济结构。在这个过程中，经济将重新繁荣，也注定会产生许多巨大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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