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智评论
作者：梁雨迪，民智国际研究院助理研究员
原标题：《岸田时期将要结束，
访韩为求外交事务中的“软着陆”？》
当地时间9月6日，日本首相岸田文雄抵达韩国，进行为期两天的正式访问，期间在首尔会见韩国总统尹锡悦。据悉，这次访问是双方的第12次会晤，应该也是岸田任内的最后一次。早前，岸田文雄8月宣布不参加9月的自民党总裁选举，意味着新总裁被选出后，岸田即卸任日本首相。在他离任仅剩二十多天的时候，为何选择再次访问韩国？社会民众作何反应？是否能达到预期效果？
首先，岸田此行希望巩固“穿梭外交”成果。双方在6日的会面中先后举行了小组会议和全体会议，回顾日韩关系的进展，并提到了“穿梭外交”。与传统国际关系领域的定义不同，日韩之间的“穿梭外交”并非基辛格式的由第三国来回沟通的斡旋或调停，而是日韩两国领导人互访，并举行首脑会谈的一种外交形式，作为直接交流沟通的机会，从而缓解双方的矛盾分歧。这一领导人身着便装、见面地点选在旅游景区的形式，是由2004年12月时任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和韩国前总统卢武铉共同商定，希望实现日韩两国首脑间每年互访。但自2011年10月日本时任首相野田佳彦访韩后，因领土争端、历史问题争议升温而中断。
▲2023年3月，韩国总统尹锡悦（后排左）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后排右）以及他们的妻子在东京用餐
去年3月，韩国总统尹锡悦访问日本期间与岸田文雄商定，日本解除对韩国三项半导体产品出口限制，而韩国则撤回在世贸组织等机构提起的贸易仲裁。双方共同宣布，在时隔12年后重启日韩首脑间的“穿梭外交”。因此，一方面，作为“穿梭外交”的一部分，岸田身体力行地将“承诺付诸实践”，是外交权力的运用，树立日本形象，加强日本作为地区重要参与者的地位；也是在权力即将变动时期，给韩国政府吃下“定心丸”；另一方面，在即将卸任的关键时间，岸田希望能巩固这一互访的成果，作为“政治遗产”，希望继任者仍保留这种传统，甚至能够形成一种延续性的制度规范。明年将是日韩关系正常化60周年，双方在本次会面中还确认了下一年要继续加强双边合作和交流，体现岸田对未来日韩关系的期望。
与此同时，尹锡悦自2022年5月上台后，在对日事务上采取了更加和缓、灵活的立场。就历史遗留问题而言，关于日本强征劳工的受害者在韩国起诉三菱重工、日本制铁公司（原新日铁住金公司）两家日企的诉讼案件，日本曾坚决拒绝赔偿，称“1965年的条约就解决了赔偿问题，两国不存在历史争端”；另外还对韩国实施了出口管制。然而，尹锡悦上台后，从韩国政府层面发声，不考虑向涉案日企索赔，并发布由韩国企业代为赔偿的方案。在去年接受采访时，尹锡悦还多次表达“拿百年之前的事情要求日本道歉，是令人无法接受的”的观点，认为即使历史问题没有厘清，也可以向合作迈进。这些举措被视为解决历史争端的努力。
双方会面时还强调要加强在地区事务方面的合作。为双方人员往来提供便利是一项重要举措：“预先通关”计划正在探讨中，简化日韩民众进入对方国家的程序，即让两国民众在候机时先办理入境审查，有效缩短抵达时的通关时间。另外还就通过外交渠道合作保护对方国民及协助撤侨签署合作备忘录。这些举措象征着在外交事务上合作的扩大。
在多边关系层面，两位领导人就最近的安全问题，包括朝鲜局势等交换意见。他们一致同意，要在双边、日韩美三方会议及联合国安理会层面密切合作。回顾去年戴维营美日韩峰会成果，开启美日韩合作新时代，并希望扩大议题范围，印太区域应在考虑范围内；另外特别就涉及朝鲜核问题、俄朝军事合作升级展开探讨。尹锡悦重申解决朝鲜“人质问题”的迫切性；而岸田的态度是“支持一个自由、和平、统一的朝鲜半岛”。双方还强调“要共同应对中国带来的挑战”。在国际议题层面，双方没有提到具体措施，而是概括性地表态。对于即将举行的2025年大阪关西日本世博会和2025年韩国亚太经合组织会议，双方承诺提供必要的支持。
然而，高层会面所传递的信号和达成一致的看法，能否在社会层面表现一致？本次日韩领导人会面中，双方认为，日韩关系发展至今，是两国人民保持信任的基础上取得的成果，因此要确保让两国人民能够在具体措施中感受到。尽管尹锡悦政府层面作出友好表态，韩国民众却并不接受这样的解决方案。实际上，韩国政府发布的代偿方案引发民众的强烈反对。受害者代表，如现年94岁的梁金德，对此公开谴责，其他受害者及其律师团近年来也从未放弃上诉。今年8月22日，韩国首尔中央地方法院就两起二战时期被日本强征的韩国劳工遗属对日企索赔诉讼作出二审判决，推翻了一审中“原告行使损害赔偿请求的权利已失效”的判决，结果为被告日企应向原告支付赔偿金支付1亿韩元（约合人民币53.2万元）。 韩国民众不仅对尹锡悦政府放低姿态“迎合日本”不满，其对日本的积怨也并非一日而成。
除了劳工问题外，还有竹岛（独岛）主权之争、慰安妇赔偿等历史遗留问题，叠加日本宣布核废水排海后韩国民众对环境受危害的担忧，尹锡悦政府“如果日本以科学、透明的方式排放，就不会有问题”的找补论调并不能纾解民众心中的疑虑，韩国分析人士继续质疑日本并未公开所有信息，“安全排放”成一纸空谈。这样反而会让国际事件转化为国内矛盾，韩国国内统治阶级与民众之间的不信任感增强。韩国还有舆论认为，岸田此次访韩给尹锡悦带来了政治负担。
▲在韩国首尔，女权活动人士举行集会，反对非法深度伪造内容，呼吁政府采取适当的对策。
首先，从双边关系来看，无论尹锡悦政府是否承认，日本未正视历史问题是不争的事实，也无法抹除韩国民众的抗议与反对。历史遗留问题未解决，尽管不会完全影响双方的关系正常化，但就如一颗指尖刺，即使是难看见，但始终拔不出，时不时刺痛。特别是民众层面，敌对、仇视甚至带有激烈感情色彩的民族主义始终存在。双方在地区事务和国际合作中的利益也有所不同。就朝鲜问题而言，韩国直接作为当事方，有更迫切的需求，因此就推动朝鲜半岛问题中的具体议题更加主动；日本则希望维护地区的和平与稳定。
其次，岸田文雄的卸任很大程度是因为面临日本国内支持率走低的压力，韩国总统也面临着类似的处境。从各自国内党派情况来看，日韩会面激化矛盾。岸田出访韩国、促进日韩关系的策略激起日本保守派的反对，韩国在野党也批评尹锡悦的政策是“屈辱的”。下届日本政府也未必会延续岸田的政策，继任者如果面临自民党支持率压力，要想获得保守派的支持，只能采取更加强硬的立场。
此外，本次会面并未在协议订立上取得丰富的成果，也未将互访的习惯性机制制度化。回顾美日韩的三方合作，体现美国在地区事务和日韩关系中的重要作用，但美国有其自身的利益考量，就决定必要时会牺牲日韩任意一方的利益，或带有针对中国、朝鲜及俄罗斯的战略目标，让日韩双边关系变得更加复杂、敏感和脆弱，易受到影响。未来日韩关系的走向仍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作者简介：
梁雨迪，民智国际研究院助理研究员，香港中文大学中国研究硕士，研习兴趣为民族主义、区域与城市化。
编务：郑思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