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到同事的办公室交流工作,看到他桌子上有一包散装月饼。见者有份,他随手送我两块,并叮嘱这是他自家做的手工月饼。
在生活不是很富裕的年代,月饼一定是自家做的。
在华北,家家会做月饼,就像我的江淮老家,每到年关,家家户户都泡米磨粉蒸浆打年糕;也像苏锡常地区,每逢端午,家家做青团,平常得很。所以,看到自制月饼,我不惊奇。稀罕的是,家庭自制月饼会有包装,而且还包装精美,外有封皮,内有衬托,月饼上还用专门模具拓印着花纹图饰。尤其令我好奇的是,外包装封皮上竟然刻意印有“Hand Made”字样,文化传承厚重之余,带着几分洋气。
北方的月饼,只有一种口味,五仁馅甜口。所谓五仁,通常是指杏仁、核桃仁、花生仁、芝麻仁和瓜子仁。凡此五仁,既可各自单独入馅,也可组合入馅。咸口月饼,特别是蛋黄、火腿、牛肉馅月饼,对北方人来说,既不可思议,更不能接受。
北方人不理解,为什么会有咸味的月饼、咸味的粽子,咸味的元宵,而且馅料还五花八门。这三款食品,在北方,要么没馅,要么有馅,但只能有一种馅,那必须是五仁馅,而且,还必须只能有一种口味,即甜味。因为在北方,除了寒食节,其他任何节日,居主食C位的,永远都是饺子。从腊八到冬至,从除夕到元宵,从立春到夏至,从端午到中秋节,人们见面时的问候语亘古不变,永远都是“吃饺子了吗”?
特别是春节期间,不仅除夕的年夜饭要吃饺子,寓意新旧交替,正月初一、初三、初五,都有讲究,都得吃饺子。饺子的长相,之所以大多两端上翘,既状若元宝,又像微笑上扬的嘴角,是因为人们钟情于它的文化意涵。
于是,诸如元宵、粽子、月饼此类应节食品,在主角饺子面前,都只能甘当配角,不能担纲主食大任,只能算作饭后茶余的点心。既然是点心,必须是甜口,哪能与主食争鲜、争先、争宠呢?
北方人尤其不理解,不接受的是南方人吃豆腐脑,不放卤,而放糖,怪味羞羞的。北方的豆腐脑,比的不是豆腐脑本身,是粗粝还是细腻?是卤水点还是石膏点?而是比卤汤,是大骨高汤,是老鸡汤,还是清水酱汤?就像炸酱面,比拼的永远都不是面,而是拌到面里的菜码和酱卤。
在馅料的五花八门,多种多样方面,只有饺子和馅饼才配拥有。猪牛羊肉可入馅,鱼虾蟹鳖可入馅,白菜波菜黄花菜可入馅,紫菜发菜海带可入馅,葱姜蒜韭菜茴香可入馅,辣椒蕃茄西葫芦可入馅,苹果犁子板栗可入馅,地瓜莲藕马蹄可入馅……总之,地里长的,水里游的,树上结的,天上飞的,只要是能吃的,一切皆可入馅。
南方人宴宾,餐桌上要摆十几道,甚至几十道菜肴,比的是食材的稀珍,刀功的精细,技艺的精湛,此谓佳肴。北方人请客,则要上十几种、甚至几十种饺子,不仅比馅料的品种丰富,还要比各种饺子形状的奇特。饺子可不是清一色的元宝形,还有月牙形、宝塔形和包子形,不拘一格。真的,仅就颜色而言,除了白色是基本色调,还有红色、绿色,黄色,等等。总之,从馅料,到形制,再到颜色,北方的饺子,可谓是奇异独特,形形色色,多姿多彩。此谓美馔。
记得2022年的元宵节,单位工会搞了场别开生面的厨艺秀,我以为大家要比切片剁劈拍刮剞等独特的刀功,要拼煎炸炒蒸熏烀烤卤炖等技法,万万没想到,最亮眼的是饺子颜色的绚丽芬芳。饺子不仅有单色的红绿黄蓝白,竟然还能在一个饺子上秀出红绿黄的交相辉映,精彩纷呈,简直是美轮美奂,不忍一尝,唯恐受暴殄天物之责。我是绝对的外行看热闹,哪个战队的饺子色彩斑斓缤纷,我就给谁打高分。
不知是因为同事这两块手工月饼,还是此城西大街各色美食的诱惑,才让我说了这么多。(李时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