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不足则多虑。
我们学数学会有焦虑感,大多因为在数学上的见识还比较浅。多见者识广,博览者心宏。
疏解这种焦虑感的一剂“良药”就是从数学思想入手,如此一来既见“树”又见“森林”,从更高的视角认识数学的本质和意义。一旦悟透了数学思想中的妙处,学习中的焦虑感就会减轻,而乐趣便翩然而至。
从与生活紧密联系的概率入手,翻开《不焦虑的数学思想》,你可能会从哀叹“数学好难啊”转而惊呼“数学好有意思啊”!
《不焦虑的数学思想:让人人都能开窍》
贼叉
01
贝特朗奇论“奇”在哪?
我们先在一张白纸上画一些等宽的平行线,然后拿起一根火柴棍,让它从空中落下,做自由落体运动并随机落在白纸上,那么,如果我告诉你,根据火柴棍掉落的总次数,以及火柴棍和平行线相交的次数,就能算得圆周率的近似值,你信吗?
数学的奇妙之处就在于,一些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事情之间居然有着不可思议的联系。
无论是数学,还是更广泛意义上的科学,在其发展的初期,一定会涌现大量的结论。但是,通常也会因为理论不够完备,出现很多有意思的问题,概率论也不例外。
数学家雅各布·伯努利(Jakob Bernoulli)认为,如果我们无法判断哪一种结果会比另一种结果更容易出现,那么就认为每种结果有相同的可能性。拉普拉斯(Laplace)在这个思想上更进一步,他认为未知的概率都是等概率。以这种思想为指导的概率论称为古典概率论,19 世纪的数学家们在这个指导思想下发展出了一系列的定义和定理。
1889 年,法国数学家约瑟夫·贝特朗(Joseph Bertrand)提出了著名的贝特朗奇论(也叫贝特朗悖论)。这个问题的描述非常简单:单位圆周上任取两点构成一条弦,弦长大于的概率是多少?
解法一
解法二
解法三
在这三种解法里,哪一种错了?经过反复检查、甄别,你会发现这三种解法都是对的……现在知道“奇”在哪儿了吧?我们从小到大遇到的数学题,如果不是分类讨论,大多只能有一个答案,但现在却出现三个不同的“正确答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所有推导过程都是无懈可击的,而我们在追根溯源后发现,原来,这三种方法对“任取”二字的理解不同:第一种解法的取弦方式是在圆周上取两点构成弦;第二种解法则是选定一条直径,然后选直径上的点为弦的中点;第三种解法则是在圆内任取一点作为弦的中点。这三种方法都是对的——毕竟,我们没有规定“任取”的方式。这下让人有点儿糊涂了:数学不是很严谨的学科吗?取点的方法是对的,推导过程也是对的,三个答案却互不相同,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真是一个好问题!既然在明面上找不到问题,那说明问题只能出在根子上。也就是说,我们讨论到现在的概率论本身有着重大的缺陷,必须加以改造,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数学”。这个改造的过程就是建立概率论的公理化体系,使概率论有一个严格的数学基础。所以,贝特朗奇论并没有推翻概率论之前的理论,而是把这个新兴的数学分支往前推动了一大步。
我们把在一定条件下可能出现也可能不出现的现象称为“随机现象”,而概率论就是研究随机现象中数量规律的数学分支。随机实验中的每一种可能结果称为一个样本点,由部分样本点组成的实验结果称为随机事件,全体样本点组成的集合称为样本空间。
顺便说一句,用概率论的术语来说,贝特朗奇论这么“奇”,就是由于人们出于对“任取”的不同理解,实施了不同的随机实验,从而有不同的样本点和样本空间,导致了最后计算结果的不同。
02
蒙特卡罗法:有点“费”数学家
20 世纪 40年代,当时在美国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工作的约翰·冯·诺依曼(John von Neumann)和斯塔尼斯拉夫·乌拉姆(Stanisław Ulam)最早提出了蒙特卡罗法,它并不是一种具体方法,而是一种基于概率和统计的计算方法,其原理是利用随机数(或更常用的伪随机数)来解决很多的计算问题。
我们该如何去理解一种“不具体”的方法呢?比如说,怎么打靶才能更准?瞄准的时候要“三点成一线”,即枪的准星、缺口和目标这三点要在一条直线上,这就是一个具体方法。而如果有人告诉你,打猎的时候要用枪,这就类似蒙特卡罗法:它给出了一个大方向,但没有细节。枪就像随机数(或更常用的伪随机数),至于怎么成功打到猎物,那就要根据风速、猎物的种类、距离、猎手人数等具体情况来定。
本章开头提到,曾有人利用一些等距的平行线和一根火柴棍估算出圆周率的值:让火柴棍随机落在纸上,记下火柴棍落下的次数,以及它与平行线相交的次数,就能解决问题。当然,人们最开始用的是绣花针而不是火柴棍,所以这著名的实验被称为“布丰投针实验”,这是蒙特卡罗法最早的运用。
我们可以展开一下这个问题,加入一些细节,使它看起来更像一个数学问题。我们把实验工具换回布丰伯爵(Comte de Buffon)最初采用的绣花针,看看他怎么用这种办法求圆周率的近似值。假设在平面上画有一组间距为 a的平行线,将一根长度为l(l≤a)的绣花针任意掷在这个平面上,那么针与平行线中任一条相交的概率p为多少?布丰通过计算得到这个结果是
这里的计算过程需要用到积分,我就略去了,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自行查阅。通过简单的代数变形,得到。于是问题来了,p的值又该如何计算呢?
事实上,人们很早就发现,如果实验的次数足够多,就可以用事件发生的频率来代替概率。比如抛硬币这件事,如果忽略硬币本身的质量分布可能存在细微的不均匀(正、反两面花纹不同),那么抛出正、反两面的概率均为。但这不意味着,你抛 10 次硬币,必然有 5 次正面朝上、5 次反面朝上。事实上,你有可能得到 7 次正面、3 次反面,也可能得到 8 次正面、2次反面,甚至 10 次都是正面或 10 次都是反面的情形,虽然最后这两种情形很难出现,但仍存在理论上的可能性。
如果把抛硬币的次数增加到 100 次、1000 次、10 000 次,就会发现情况不一样了(表 3.1)。
我们发现,出现正面的频率都惊人地接近 0.5,这也是古典概率论认为会出现正面的概率。表 3.1 中这些“无聊之人”——谁没事抛 8 万多枚硬币?——的实验表明:在相同条件下(硬币质量分布均匀),如果大量重复有多种可能性结果的事件(硬币正面或反面朝上),那么各种可能结果的频率会稳定在某个确定的数值附近(本例中为)。
你或许发现了一件很尴尬的事:聊了这么久,究竟什么是概率呢?事实上,上一段话中的“某个确定的数值”就可以被视为概率的值——在一定条件下,事件发生可能性大小的频率稳定值,称为事件的概率。换句简单的话来说,当实验的次数足够多,我们就可以用频率来代替概率。而这个“代替”的合理性在概率论中称为大数定律,是可以被严格证明的。
所以,我们解决了“布丰投针实验”中概率是多大的问题:只要画一些等距的平行线,然后开始扔针,并记下扔的总次数,以及针和平行线相交的次数,就可以了。正如刚才讲的,布丰这种方法估算了圆周率的值。世界上永远不缺少“无聊”的数学家。
在电子计算机出现之前,单靠人力进行随机实验,有点儿“费”数学家。你看亲自动手做“布丰投针实验”的那几个家伙,哪个不是无聊地把扔针这件事重复了成千上万次?面对这么简单的问题尚且如此,对于那些复杂度较高的问题,蒙特卡罗法只能是一种理论上的方法,没有任何实践的意义。
然而在电子计算机出现后,情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不再需要真实地进行重复操作,只要用随机数就可以完成这个过程——哪怕是在电子计算机发明之初(世界上第一台电子计算机每秒仅能运算 5000 次),计算机和蒙特卡罗法一结合,就显示出了巨大作用,更不用提,如今计算机的计算能力远超当年,一台智能手机的计算速度大约是当年“阿波罗”登月计划中导航计算机的 1.2 亿倍。蒙特卡罗法的发展是和电子计算机的发展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它是概率思想与电子计算机技术结合的产物。
这不由得使我想起了荀子的名言:“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当数学思想结合适当的工具,往往就能创造出不可思议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