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政：早知道要体测我就不参选了，我花了两万训练费还要挨你们骂
撰文 | 于睿寅
编辑 | 许松
“大龄新秀”杨政的CBA之梦，可能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虽然他在今年的CBA选秀中，在次轮第21顺位被四川男篮摘牌，眼看着就要实现从草根网红到正式球员的跨越；可在CBA体测有“夺命17折”之称的折返跑面前，他总算体会到了职业和业余的差距。虽然除了深蹲外的其他项目，杨政的成绩也都不尽理想，可折返跑他干脆是直接放弃了第三、第四组，登记成绩的写字板上留下三个扎眼的大字——未完成。
但杨政的确是玩弄流量的好手。这事儿已经过去一周时间，而他在中秋假期中又开了场直播，对于自己的体测表现，以及伴随而来的质疑，逐一进行了回应。他承认自己的确是准备不足，只练了三周就匆忙上阵了，如果再多给一个月一定能过。对于CBA开季前必考的这条“硬杠杠”，他也有诸多埋怨，号称如果早知道体测免不了，他就干脆不参加选秀了。还有网友问，为什么同为草根扣将出身的矣进宏轻松过关，而你过不了？杨政说，矣进宏人家练了一年了。
此前，的确有试行过“30岁以上免测”等豁免条例，这大概让杨政有了些许侥幸心理。可是近两年中国男篮极不理想的现状，逼着篮协恢复了全员测试；除了参加巴黎奥运会三人篮球的四位球员以外，其他人都先体测再上岗，没有例外。篮协副主席宫鲁鸣对此早发了狠话：“没有好的身体素质就无法完成高效的对抗，让混日子的人滚蛋。”不光是杨政，贺希宁和王奕博两位国字号球员也都未能通过体测，需要“补考”。
说到CBA体测，宫鲁鸣是个绕不过去的名字。CBA最早从1995年引入系统性的体测标准，在2005年李元伟任内的改革中此项被暂时废止。到了2011年，“后姚明时代”的中国男篮和国内联赛面临一堆问题时，正是宫鲁鸣作为主要倡议者把体测重新带回。从那时至今，历经了里约、东京、巴黎3个奥运周期，中国男篮的大赛成绩和世界排名直线滑坡，眼见着又到了“不管不行”的境地。作为分管男篮的篮协副主席，宫鲁鸣又义不容辞地唱起了“黑脸”。
只是这声势浩大、铁面无情的体测，真的能拯救风雨飘摇中的中国男篮吗？
体测测了些啥，为何有诸多争议？
CBA体测并不是新兴事物，存在很久，不断迭代演化。就连宫鲁鸣的顶头上司姚明，在球员时代也曾深受体测之苦。在上世纪末到本世纪初，“1.0版”的CBA体测只有两个项目，3200米长跑和全场折返跑。不过姚明也没太被特殊照顾，他愣是凭着努力把3200米跑进了13分半以内。那之后再有谁抱怨体测对于大个子球员不友好的，姚明的成绩让他们噤声。
姚明在本世纪头10年里的统治力，遮掩了中国男篮和CBA联赛很多长期存在的问题，让很多人沉浸于一种盲目的乐观之中。在姚明退役后，虽然2010世锦赛、2011亚锦赛、2012奥运会接连三届大赛我们账面上的成绩还行，可作为当时篮协掌门人信兰成得力助手的宫鲁鸣，预判危机到来，重新引入CBA体测的2.0版。2011年开始实施的这版体测中，包含2分钟强度投篮、负重深蹲、负重卧推、专项速度耐力、纵跳摸高、快速传球、全场攻防转换、三角移动等多达10个项目。
在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中，2013亚锦赛的“马尼拉惨案”堪称最低谷，可2015年在长沙重回亚洲之巅，又让人感叹男篮的确要狠抓才能见效，毕竟那时的主教练正是宫鲁鸣本人。渐渐地，体测成为CBA球员们新赛季上岗前的必修课。当然，体测项目也从科学合理的视角出发，进行了项目的重整和优化，最终定为了2分钟强度投篮、负重深蹲、负重卧推、专项速度耐力这4项。“3.0版”的CBA体测，几乎完整地保留到现在。
虽然体测是“硬杠杠”，但任何制度都有弹性，而弹性的口子一旦开了就很难关上。这种弹性可能体现在及格线上，譬如2分钟强度投篮，达标成绩是内线30中20（或29中21）、外线24中15（或23中16），但2米11以上的“特殊身材”运动员的投篮次数却可以减1-2次，这就让体测每个球员面对的标准都莫衷一是。2017年，新上任不久的篮协主席姚明对体测做出重大改革，由原先的全队参与变成每队抽取2名球员参加。于是每个赛季开始前，都能看到很多球队全队“跪求”不要被抽中的讽刺性场景，让体测这件原本严肃的事儿，多了些戏谑的味道。
争议的另一个来由，是国字号球员在历年体测中受伤、遭罪的名场面。李晓旭在2016年体测中遭遇跟腱断裂，张兆旭在2019年体测做卧推时旧伤发作。2013年，当时刚20岁的郭艾伦在完成“夺命17折”后在场边干呕了半小时，也让人质疑体测是否是“没苦硬吃”。易建联2014年体测差点没过，幸好除了折返跑之外的3个项目广东队动用了仅有一次的“三选二”权利，才让易建联避免了缺席整个赛季的尴尬。
正值生涯巅峰期，且身体素质和自律习惯都堪为国内运动员楷模的易建联都差点通不过体测，那这样的体测，还是否科学而客观？
体测的确是“中国特色”，但的确可以帮助球员实现自律
说回杨政。有句话叫“别用你的业余爱好，去挑战别人吃饭的本事”，杨政还没踏上CBA赛场，在体测的地板上就应该体会到业余和专业之间的差距了。也许其他运动员不通过的例子，还能让人对于体测项目设置的合理性进行质疑和探讨，可杨政没过，单纯就是因为菜。除了提前放弃的折返跑外，杨政的卧推项目也是连试4次不合格，2分钟强度投篮投篮和命中数都没达标，唯独深蹲拿了满分。体测总计600分，拿到400分为及格，而杨政的成绩只有206分。虽然还有补测机会，可短时间内完成蜕变的可能性不大。
其他我们熟悉的球员测得怎样？过去几年里身体、心理两方面都有些“伤筋动骨”的王哲林，年满30，在体测中惊险过关。4个项目中，王哲林折返跑成绩是102分；负重深蹲做了29个，拿了150的满分；卧推做了20个；2分钟强度投篮29投15中，总分超过400分，刚好达到及格线。这其中，他4x17的折返跑的平均用时为65秒52（4组分别为62秒28、63秒56、67秒72、68秒53），得到102分。根据规则，身高超过2.05米的球员折返跑达标成绩是66秒，王哲林完成得还算不错。对于这一结果，王哲林还心情轻松地开着玩笑说：“我不过的流量比过了高！”
同样是过去几年因为伤病出勤率不算高的周琦，虽然没有详细的体测数据流出，但综合各方报道来看并没有出意外。中秋期间，北京媒体有报道称北汽、北控两队除了因伤未测的个别球员外，其他全员通过；更早之前，也有记者透露中国男篮集训队除了有伤的赵睿和身在美国的崔永熙外，也是全员通过。要是周琦没过，这消息恐怕早就上热搜了。
其他我们熟悉的球员中，除了郭艾伦未参加此轮体测外，像周鹏、韩德君、李晓旭这些已经接近退役年纪的前国手都是顺利过关，李晓旭还说：“今年的体测对于我而言，就是拉起了八年前倒在最后一组第十趟的自己 。”（指2016年他在体测中受伤的经历。）当然也出现了一些意外。除了上面说到的王奕博外，深圳队的贺希宁没有通过测试是因为有一次折返未能按照要求踩到边线，被取消了成绩，山东队的高诗岩因为抢跑没能通过折返跑。但总体来说，印证了宫鲁鸣此前的说法，体测不难。虽然不难，但要球员拿出职业球员该有的态度来。
如今看来，又一次强制性全员参与的CBA体测，的确是“中国特色”的产物。在职业化程度较高的北美、欧洲职业篮球联赛，我们对于体测的认知，更多是各队通过选秀等渠道增补球员前，举行的身体动静态天赋的测试——是选拔性的，而不是惩罚性的。NBA选秀之前的联合试训，各路青年才俊会通过体测来向潜在东家展示自己的竞争力；但是一旦成为职业球员，每年开季前有没有类似CBA体测这样的环节让你拿到“上岗证”？确实没听说过。
作为职业球员理应保持的身体机能和状态，早就被老美写进了NBA合同一条条事无巨细的条款里。举个横跨CBA和NBA的例子，最近几年成为CBA内线“大杀器”的萨林杰，早年就是没有完成凯尔特人给他合同中增加的“体重条款”，才逐渐在NBA赛场泯然众人的。可如今已经32岁的他却仍能秒杀一众CBA的国内内线，是不是从另一个侧面说明，我们的球员在自律这一条上，连NBA的汽车尾灯都追不上？
或许提高不了中国篮球的上限，但应该能守住下限
从2011年CBA体测重新恢复开始算，13年时间，3个奥运周期，我们眼见着中国男篮的旗帜从姚明交给易建联，到易建联之后的无以为继；我们逐渐从奥运赛场的难求一胜，到现在与奥运资格、亚洲之巅渐行渐远；残留在NBA的中国身影，在几经断档后，由拿着双向合同的小崔在延续。中国男篮的上限由每个时代的领军人决定，经历了肉眼可见的衰落，我们虽然痛心，却也能理解；可下限的日渐滑坡却让男篮的支持者们徒呼奈何，我们在亚洲赛场也将地盘一步步让给原本不可能输给的对手，原本该知耻而后勇的年轻人们，在娱乐综艺中嘻嘻哈哈，在短视频中嬉笑怒骂，继而回到那个顶着“世界第二联赛”虚名的CBA，轻松地大把赚钱。
这样是不行的。
历史上多个版本的体测，总会招来质疑甚至谩骂之声，可如今这确实中国男篮不得不服下的一剂猛药。体测有门槛，有风险，但目前的通过率证明了它能很好地把“干这行的”和“不是这行的”有效区分开来；一方面督促以此为生的球员们心无旁骛，干好主业，另一方面提醒想入这行却不愿努力的业余玩家早早收手，别来霍霍。把这条清晰的分割线划清了，应该把机会——甭管是赚钱的机会，还是为国征战的机会，留给那些守得住职业篮球底线的奋斗者。
在其他圈子里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大部分人努力程度之低，根本轮不到拼天赋。”听着很刺耳，但的确是中国男子篮球项目对比目前世界的先进水平，应该有的自知。天赋决定上限，而作为职业球员的自省和自驱力，则决定着下限。
守住这个下限，不妨从通过体测拿到新赛季CBA的“上岗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