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 陈叶雨 记者 马黎
“绘心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正未有尽时。”
一个中国画新展前言的结束语——来自中国文联副主席、浙江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主席许江。这句话,也是6年前,他为《国美之路——中国画学》所写序言《天地绘心》的最后一句话。
9月20日,上海,中华艺术宫。
由中国美术学院、中华艺术宫(上海美术馆)主办、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画学院承办的“光华旦旦——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画学院作品展”正式开幕。
很多人注意到,展览副题有个定语: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画学院作品展。1928年,时任大学院长的蔡元培先生择址杭州西子湖畔,创立了第一所综合性的国立高等艺术学府——国立艺术院,也就是中国美术学院的前身。那年,“中国画”也成立了。
“中国画”是中国美术学院建校至今历史最久、底蕴最深且从未间断的教学专业,近百年的成长脉络,绘就了一类画种的学院长成史。
这个展览,也是中国画在江南沉淀近百年来首次全面展现学脉的系统性大展,林风眠、潘天寿、黄宾虹至最新硕博生的200余件佳作首度整体亮相,从经验到学理,展现了一段延续百年的中国画学的发展史,全面勾连出中国画学脉波澜壮阔的百年塑造之旅。
【1】
展览在上海开幕,也是国美/中国画的百年学脉中,与上海的画缘。
中国美术学院党委书记金一斌说了两件“相知相和”的故事。
1928年的2月1日,《申报》刊出了学校第一则招生简章:“中国画系、西洋画系、雕塑系、图案系,第一次招考男女新生”。
潘天寿、黄宾虹、吴茀之、陆抑非、陆维钊、陆俨少等诸位先生,陆续从沪来校任教,其海派美术的特质,是构成中国画基因的重要来源。
“我们的校友也多有来沪从业,如上海美术馆老馆长方增先先生,带着在学校积累的丰富教学经验和创作成果,来到上海,为推动上海现代中国画的发展,做出了大贡献。当下,上海重要的高校、各类文化单位,更是活跃着许多毕业于我们国画系的优秀校友。”
何为中国画的学脉?
1928年,国立艺术院创立伊始,就提出“整理中国艺术、介绍西洋艺术、调和中西艺术、创造时代艺术”的学术宗旨。这“四句教”,直到今天,依然贯穿国美中国画的教学与创作。
金一斌在致辞中说,近百年来,在林风眠先生“融合中西”和潘天寿先生的“传统出新”的精神引领下,中国画的教学和创作,本着培根铸魂、守正创新的根旨,以传承和传播民族优秀传统绘画艺术为己任,为社会培养了大批中国画人才。
开幕这天,记者遇到了很多中国美院、上海美院的学生,除了第一时间来现场上“现场大师课”,很多人是来看自己老师作品的。
“这两件这么大尺寸的,一直没有机会看原作。”几位学生聚在一起,当被问起要不要和自己的老师以及老师的作品合影时,她们后退了半步——说了四个字“气势磅礴”,另外,“感觉自己很渺小。”
“艺术圈里都知道,中国美院的王牌是中国画教学。”许江这样说。
“王牌”是怎么炼成的?
20世纪40年代末,黄宾虹先生南下,在栖霞岭结庐讲习,烟云积墨,沧桑点染,弘扬国学的光大,塑造了中国传统山水画最后的高峰。
20世纪50年代初,在中国画改造的境域中,在艺术的人民观念的浸润下,浙派人物画相续出世,开启中国人物画表现时代的历史篇章。
20世纪50年代末,潘天寿先生提出人、山、花分科的思想,拟定临摹加写生的课程结构,奠定了师古人、师造化、进而师心独造的教学体系。
“这一体系培养了一批优秀的中国画艺者,奠定了国美国画浑厚的基础与叠新的人才。国美的国画王牌自是由此兴发的。”
许江说,新世纪开始,学院提出了中国画学复兴的理想,将中国画的教学与理论研究提入画学研究的层面。许江说,当时学校做了三件事:一件是让中国画专业代表学校申报全国重点专业,为整个美术学拿下了全国唯一的美术学重点学科。第二件事,“十人晋京展”成功,中生一代在京展示风华,被誉为当代中国画的笔墨正规军。第三件事是2000年,国美率先举办实践类理论研究博士层次的培养。
“这在当时,在全国、全球都是没有先例的。今天,有两位就坐在台下。”许江笑。
新世纪第十年,2010年,国美创办“杭州中国画双年展”,至今已举办到第七届,始终站在中国画创作的前沿。
【2】
那么,“王牌”和“学脉”如何体现,普通人如何感受?
语言有些苍白,展览自会述说。
展览分成四个部分,很有意思,以“临、粲、觅、问”四种姿态,对应“云、风、神、道”四个阶段。策展人这样说:四阶无绝对高低,却尽含承传的敬意与诚心。
如果你是一个中国画小白,要怎么在这诗意的四阶里,“实体”体会百年学脉?换句话说,这个跨越近百年的展览,怎么看?
许江在致辞中,给大家划了重点。
第一个部分是“临云”。“临云”取自《文赋》“志渺渺而临云”。“此至高之境献,给从潘天寿先生到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大师一代。”
很多观众在整个展览的第一幅作品前拍照,一看创作时间:1946年,作者吕凤子,国立艺术专科学校校长,这幅《千古愿》记录了在特殊时期画家对国家前途命运的担忧和期望。
吕凤子《千古愿》
潘天寿的写生观从中国画的立场出发,把握“神”而非“形”。许江说,潘老到雁荡山并不写生,他写诗,与高僧交谈,回来后,创作了《记写雁荡山花》等一系列杰作。
潘天寿《观瀑图轴(雁山第一奇)》,184.8x74.8cm
第二部分叫“粲风”,也取自《文赋》“粲风飞而猋竖”。“献给第二代的名师,他们都为国美教育作出了卓越贡献”。
许江特别讲了第二代老师的故事。
“我和国美中国画系的老师们有一份特殊的感情,是因为我在德国汉堡美院学习的时候,陪伴过五六位名师。孔仲起先生的浑朴,宋忠元先生的淳厚,刘国辉先生的潇洒,卢坤峰先生的幽默,舒传曦先生的典雅。在欧洲这个十分前卫艺术的学院里,他们体现了东方艺者坚守绘画的集体形象。”
第三部分是“觅神”,“这是今天在职的一代。他们面向真生活,面向活山水,师心师古。”
第四部分是“问道”,“这是我们今天的学生的优秀作业,这其中包含着国美教育的一贯精神。”
“云、风、神、道,其中的内涵,就是一种对承传的敬意和诚心,这也是对中国画光华旦旦事业的一份深深写照。”许江这样总结“四阶”。
【3】
一位前来看展的中国美院学生学的是人物画专业,她在一幅设色山水前看了很久,和小伙伴交流画作的用色和笔法。她告诉记者,看展时虽然会对人物画更关注,但中国画都是相通的。
20世纪50年代末,潘天寿先生提出人、山、花分科的思想,拟定临摹加写生的课程结构。许江这样总结——人、山、花是三脉,临、写、创是三段,师古人、师造化、师心自是三师。
“三脉、三段、三师,正是分科教学的表里,也是国美中国画教学的结构性的圭臬。由此,我们不能不仰慕潘天寿先生对中国画学的真见卓识。”
人物、山水、花鸟的脉流,分临摹、写生、创作来分别进行教学。这些从1928年就开始的三大板块,如何传承至今?
“临摹,在国美看得很重。”许江说,当年南山校区重建,什么都没有,国画的临摹室,是所有空间中最先保证的,设备也是最好的。每年教学检查,临摹课的作业也是最重的一块。
什么是临摹?“临”者,将原作置于近旁,对照摹写。“摹”者,是指蒙于原作上的勾摹。“但我们中国国画教学,讲究心摹。所谓心摹者,勾摹入于心者也。”
临摹有多重要?
许江想到了顾坤伯先生。老师经常跟他讲,顾先生上课的时候,会告诉你这棵树,元人怎么画,宋人怎么画,一笔一画画给你们看。
顾坤伯《小龙湫》,106.5x44cm,中国美术学院藏
去年“宋韵今辉”画展上,他看到了60年前,童中焘先生做学生时,临摹范宽的《溪山行旅图》,“不禁令人萧然。”
“潘天寿等一代名师,十分注重画品、人品与作品之间的关系。他们始终认为,真理只能为有悟性的心灵所洞察,这就是师心的要义。”
本次展览策展人之一、中国画学院副院长(主持工作)盛天晔在开场白的最后,提到了从美院“跳”出来的“黑悟空”。
他说,《黑神话:悟空》的一位创作者毕业于中国美院(艺术总监杨奇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绘画艺术学院油画系),今天距离游戏发布刚好一个月。
“每个天命人都是历劫不断的猴子的分身,我想在座的每一位中国画或者绘画的同道都应该是传灯接火的天命人,有一个人传一盏灯,有灯就有人。愿我们每个人都是中国绘画传承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更多作品】
林风眠 《风景》 1980年代,68x68cm,中国美术学院美术馆藏
黄宾虹《黄山松谷五龙潭图轴》,168.5x120cm,1953年,中国美术学院美术馆藏
吴茀之《一声野鹤出长松》179x47.5cm
《虞美人》陆抑非 84x33.5cm
陆俨少《 写毛泽东庐山词意图》,137.5x69.5cm,1964年
李震坚《靶前论英雄》,95.5x168cm,1961年,中国美术学院藏
方增先《说红书》,91.6x180.3,196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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