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想去看海”

“你刚踏入这个行业，成为一名医生时，也许认为这份工作需要的不过是谨慎的诊断、高超的技术以及关怀他人的善心。但你很快就会发现，事实并非如此。我们面临着似乎永无休止、花样百出的障碍。”

——阿图·葛文德《医生的精进》

“妈妈，我想去看海”

我是肾脏内科的一名医生，从医几年期间，我亲眼见证了我们科室与众多小患者之间建立的深厚情感。

其中，有一位叫小雨（化名）的孩子，仅仅13岁，就几乎成了我们全科医护人员的“老朋友”，因为她每次住院都在1个月以上。

小雨最初因反复出现的贫血症状在当地医院就诊过，贫血症状一直未能缓解，一天，她因为双下肢浮肿，于当地医院住院治疗两天后，情况未见好转，双下肢浮肿继续加剧，尿量也开始减少，为求进一步治疗，转入了我们医院。入院完善了系列检查，诊断为慢性肾功能不全尿毒症期。尿毒症，是很多人闻之惊恐的病症。小雨面临的关键问题是迅速清除体内潴留的水分，同时纠正电解质和酸碱平衡，透析治疗是唯一的办法。自此，小雨开始了漫长的透析治疗。经过一个多月的住院治疗，小雨的病情有所改善，出院回家继续按照既定方案进行腹膜透析。

我们必须解决的是当下危及生命的问题，再就是尽可能控制原发疾病对肾功能的继续损伤。但追查引起的慢性肾功能不全的具体原因，我们尚未查出。

出院没几天，小雨因为反复呕吐、空腔脏器穿孔第二次入院，尽管我们采取的积极的治疗措施，但在一次排便后，小雨出现了低血容量性休克，随即转入重症监护室，经历了5天的抢救，病情终于平稳，转回我们科继续治疗。这一次，她住院治疗两个多月。

小雨的第三次入院，是因为再次因呕吐和排便带血。科室对小雨的病例集中进行疑难病例讨论，至此，结合之前临床表现及检查结果，我们将疾病源头指向免疫系统。在征得家长的同意后，进行了针对性的抗体检测。结果出来了，导致小雨慢性肾功能不全的病因水落石出——一种免疫系统的疾病，叫ANCA相关血管炎。

长期住院加疾病本身的原因，小雨身体早已弱不经风，在后续的治疗中，药物的副作用和疾病的并发症接踵而至......

一天夜里，我走到小雨身旁监测仪器，半醒半睡中小雨转头轻声问我：“我的病情是不是又加重了？我是不是活不了了？”

看着躺在床上瘦小的她全身插满管子，24小时不间断输液，每天只能靠着腹膜透析维持肾功能。我强忍着泪水问她：“怎么会这么想呢，病痛都是暂时的，我们在积极治疗，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知道吗？”

小雨说：“我迷糊中看到我妈妈在哭，我不想她哭，不想她为我难过,我不想再坚持了......”

我默默地转过身，忍不住地掉眼泪。

第二天上班，我从家里给她带了一本书，书名为《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我希望她能像书中的主人公塔拉一样，在充满伤痕的现实中，找到人生灿烂的拐点，勇往直前。

之后，小雨在几次继发性癫痫发作后，又伴之出现了视力模糊。她告诉妈妈，想去看海。

我清楚地记得小雨出院那天，她妈妈带着她直接去了她一直向往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