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停步: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传》:以写作为志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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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停步: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传》

[加]罗斯玛丽·沙利文著 陈小慰译

中信出版集团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被赞誉为“加拿大文学女王”,这个称号可谓名副其实。在漫长的写作生涯中,她已经取得了布克奖、卡夫卡文学奖、德国书业和平奖等多个重要文学奖项,并且还是诺贝尔文学奖的热门人选。阿特伍德,这个体型娇小的女人,是如何成为一位强大的“女王”的呢?

加拿大传记作家罗斯玛丽·沙利文的《永不停步: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传》是一部关于阿特伍德生命历程的优秀传记,它呈现了阿特伍德的成长经历和那些对她人生产生重要影响的时刻,以及她是如何成为一名作家、那些重要的作品又是如何被孕育出来的。

不算后记的话,这部传记的叙事止于20世纪70年代末(1976或1977年),阿特伍德最重要的作品在这个时期还没有诞生,如《使女的故事》《猫眼》《别名格蕾丝》等。不过,作者称这本书不是一部传统意义上的传记,并非因为它只截取了阿特伍德前半生,而是内容聚焦于“是什么动力驱使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不断前行,前进道路上存在哪些疑虑与困惑,她又如何战胜它们,取得成就”。

年轻的时候不经历一些挫折,将来自传都没得写,似乎苦难注定要成为一个艺术家的炼金石,只有经历过贫困、痛苦或者孤独的淬炼,他/她才可以完成蜕变,由平凡跃升为传奇,由故事演变成神话。以此来看,阿特伍德显然是“非主流”的,她成长在中产之家,父母都是知识分子,给她营造了健康、温暖的家庭氛围。从童年到少年到成年,从利赛德中学到多伦多大学到哈佛大学,她的成长如时光自然滑动,成绩一直也很棒,虽偶有乖舛叛逆之处,总体上仍属于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阿特伍德从小就喜欢阅读,涉猎了大量文学作品后,自然会产生创作的欲望。但从读者到作者,无疑是惊险的一跃,需要极大的勇气、毅力和信心。阿特伍德是什么时候想成为作家的呢?那是1956年的某个瞬间:“我成为诗人的那天是一个晴朗的日子,没有什么不祥的预兆……我像往常一样不声不响,自顾自埋头走着,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劲,这时一只看不见的大拇指自天而降,摁在我的头顶上。一首诗由此形成。”

没错,虽然阿特伍德更广为人知的身份是小说家,但她最初的志向是成为一名诗人。但不管是成为小说家还是诗人,在那个时代,她最大的障碍不是物资匮乏或者才华不足,而是性别因素;对于意志坚强、坚定自信的阿特伍德来说,这也是唯一的障碍。书中多次提到阿特伍德小时候观看电影《红菱艳》的经历。这部经典影片讲述了芭蕾舞女演员维多利亚·佩姬在事业/艺术与爱情/家庭之间的痛苦抉择,最终甚至因此失去了生命。当八九岁的阿特伍德看完这部电影时,她读懂了其中的隐喻:女人不可能同时成为妻子和艺术家。或者如她本人所说,“女性作家的传记中写得清清楚楚:你要么写作,被归类为神经质;要么选择结婚,获得满足。”,而“既当女人又当作家,同时还能保持正常,根本就不可能”。

阿特伍德是幸运的,她的家庭没有给她设置任何人为的障碍,身为女性仅仅意味着生理上的差异。尽管家庭内部宽容而自由,当时的整个外部世界却普遍存在着对女性的偏见,这才是阿特伍德需要跨越的壁垒。女性写作的讨论在书中频频被提及,这也是作者所重点关注的部分。如果说阿特伍德的编年史是本书的明线,那么她作为一个女性如何实现文学事业上的突围则是暗线,串联起了她的爱情与婚姻、生活与人生。

社会观念和世俗陈规是一股强大无比的规训性力量,以至于被质疑乃至自我质疑已成为女性作家的宿命。不需要多么敏锐的洞察力,阿特伍德也明白这一点,她回忆自己出版第一本书(诗集《圆圈游戏》)时说道:“我想任何从事写作的人,特别是女性,都会感到,尤其是在刚开始写作的时候,她是在面对一种巨大的、通常无法与人言的压力,一种来自社会期望和规矩礼仪的压力。”但当她决定以写作为志业时,这些困难似乎没有对她造成多少困扰,她很轻易地就翻越了,她的目标和志向也很明确:“我的目标是理想主义的,只专注于写作。我想成为一个伟大的作家。”

进一步讲,在任何年代,一个女性要想成为作家,摆在她面前的似乎只有两条道路:要么回归家庭,结婚生子,写作梦想由此破灭,步入庸常的家庭主妇的道路;要么终身不婚,埋首书斋,与孤独为伴,被视为怪胎与异类。前者的姓名已泯灭于历史长河之中,后者如简·奥斯汀、艾米莉·勃朗特、艾米莉·狄金森。阿特伍德显然走出了第三条道路,她既没有被“同化”,让梦想屈服于现实,也没有被“边缘化”,成为放逐于主流社会之外的怪咖,而是打破了世人对女作家的刻板印象,收获了文学内外的成功。巧合的是,阿特伍德还有个名字“佩姬”,不同于《红菱艳》中的佩姬,她可以同时拥有家庭与事业,而又无需与火车相撞,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这也是本书作者为阿特伍德作传的原因,她想写一个“既独立自主,又能很好掌控艺术与生活的女性作家”,阿特伍德再也符合不过了。她的人生是圆满的,幸福的家庭、成功的事业、独立的自我在她身上实现了完整的统一。这部传记通过回顾阿特伍德的成长经历,抓取了她作家生涯中的关键节点,进而“探索一个特定女性对她所在文化及其读者所具有的意义”,并通过这种探索,“努力发现造就作家及其写作生活的奥秘”,向我们呈现了这位伟大的女性作家完美而不乏波澜的宽阔图景。

至于标题“永不停步”,可以说是对阿特伍德文学生涯的精炼总结。她已经出版了大约40部作品,包括诗歌、小说、文学评论等,可谓是步履不停,著作等身。最近国内引进了她的诗集《穿过一无所有的空气》,这是她2020年推出的最新作品。在杖朝之年,阿特伍德依然笔耕不辍,保持着旺盛的创造力,这是文坛很少见的现象。或者可以说,在她这里,不仅性别不是阻碍她成为伟大作家的因素,就连岁月也无须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