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室,是对居家斋室的一种雅称。唐代一位叫李泌的官吏别出心裁地为自己的家居书房取名“端居室”,自此蔚成风气。以明代书画家文徵明为例,就有玉兰堂、停云馆、玉磬山房、歌斯楼、悟言室等诸多斋室,给人居室多多的印象,其实斋号大多有名无实,只存在于印章上。在历史上这类例子很多,这也是文人雅趣的体现。
依笔者拙见,艺术源于生活,赋于实用。五千年的华夏文明史中,各时段、各地域、各民族的文化碰撞与融合,正是形成灿烂艺术的沃土。从艺术史的角度分析,唐代以前大致处于顺势而为,重制作而少总结,可谓是一大憾事。而自从北宋以降,由于制度的演变,观念的更新,文心的焕发,对古器物的研究成为一种风尚,各类研讨巨著接连涌现,如郭若虚《图画见闻志》、黄伯思《东观余论》、陈思《书小史》、欧阳修《集古录》《砚谱》、宋徽宗赵佶《宣和博古图》《宣和画谱》《宣和书谱》、苏易简《文房四谱》、赵明诚《金石录》、赵希鹄《洞天清禄集》等等,不胜枚举。其中赵希鹄一书就辑录了古琴、古砚、古钟鼎彝器、怪石、砚屏、笔格、水滴、古翰墨真迹、古今石刻、古今纸花印色、古画等十一项。足见时人用心之专,用力之勤,搜罗之广,风气之盛。
可见上古的文物艺术品,到了宋代才凸现出其崇高的地位和价值。彼时,全国人口超亿,生产总值约占世界四分之一,文化艺术成为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尤当指出的是,宋代印刷术的完善和推广,也让文人学者图文兼美,呕心沥血的著作得以化一为万地迅猛普及至整个社会,为当时的社会文化和生产力的腾飞提供了强大的驱动力。
陈寅恪先生曾称“中华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再推而论之,宋代文人以言之有物且巨量的实证和论述,可信地揭示了过去混沌迷蒙的历史、人文和艺术;同样,宋代构建了文玩、艺术品学术研究的大纲,开启了对后世传承有序的推陈出新的走向。
倘要谈到华夏文物、艺术品的文玩,若青铜器、金银器、陶瓷、玺印、玉珉、纸砚、笔墨、法书、绘画、古籍、茶器、碑版、漆器、武备、简牍、竹木牙角、金银饰物……何止百门千类,且先民的艺术才智、创作技能是超乎想象、神乎其神的,不愧为世界艺术史上极辉煌的瑰宝。
我们知道,博物馆、美术馆、艺展会毕竟是近代的设置。自宋至今,不可胜数的兰室始终是传统文化中陈列展示文玩艺术品的一块神圣之地,它精妙地体现了主人的文化取向和意趣,也是心灵憩息的港湾。置身其间,往往会进入思遇迹化、灵犀相通的妙境,突现出文化艺术深沉内敛而感人养人的力量。诚如张伯驹先生所称:“退藏天地之大于咫尺之间,应接人物之盛于晷刻之内,陶熔气质,洗涤心胸。”
此次在上海韩天衡美术馆举办的《兰室撷珍》展是2017年《兰室长物》文房展的后续,重点展呈宋元明清及近代传承有序的书画、文玩约50类,计505件,较之华夏满天星辰般的文玩艺术品,它仅算得九牛一毛,然豹之一斑,其中也不乏足堪击赏之品。相信会给广大读者提供有益的文玩知识和艺术的享受,也期待能对观者自家的兰室生香、文化加持,有所启迪。(韩天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