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杜江茜 杨涛 李佳雨 梁家旗 四川眉山摄影报道
稻谷黄 秋收忙
2024年8月23日，眉山市东坡区太和镇一片丰收的景象
8月22日，处暑。
一大早，种粮户陈燕红便到了田边。伏天里，水稻熟，眼前的近100亩地已是稻谷飘香，等待收获。
稻波荡漾遍地黄，又到一年最忙的时候。
对于陈燕红而言，要做的事似乎和往年差不多。收割前，看天气、做检测、谈好收粮价，再联系收割机、专家测产、运到粮库……
但今年又有些许不同。例如，第一次大规模种植优产品种，第一次使用了机器育苗，以及遇到了连续大雨和高温天气。
尽管多年和田打交道，但看着眼前密密匝匝的水稻，陈燕红总有一种“交作业”的紧张感。而这种带着雀跃和期待的紧张感，也正弥漫于整个太和镇。作为天府粮仓样板区“核心区”，这个农业小镇几乎家家户户都忙碌在秋收中。
田埂边，随处可见来自外省的“稻客”，农业专家们守在收割现场实收测产，一辆辆装满粮食的大卡车驶进驶出，粮仓里的烘干机早就开启24小时不停歇的满负荷模式……
似乎，关于耕耘的答案，就在这样的有序忙碌中，在一块田的72小时里，足够得出。
2024年8月22日，眉山市东坡区沉甸甸的稻穗
谈价的底气｜8月22日7：10
陈燕红一大早就到了田边。看着眼前沉甸甸的水稻，她觉得紧张。毕竟，春耕、夏耘只是丰收的基础，接下来，稻花香里说丰年，还得卖个好价钱。
“陈老板，今年巴适哦。”人未到，话先至。早上7点，陈吉如约到了田边。他是镇上的种粮大户，有着近20年种粮经历，从几十亩面积开始，干到今年的近千亩。这些年，陈吉一边种粮，一边做粮食销售，为周边农户解售粮之难。今年早稻收割开始，他便提前对接粮食企业，收集信息资源，了解市场行情。
和水稻打了大半辈子交道，陈吉的眼睛很“毒辣”。当着陈燕红的面，他随手摘下一小把稻穗，拨开后在阳光下细细观察色泽，接着在手里轻轻按压，感受紧实度与含水量，最后放进嘴里咀嚼，边咬边点头道：“你这个谷子长得还可以，先拿回去检测。”
“那你说好多钱？”陈燕红问道。
“都是熟人，我就直接说了，湿谷子收1.06元一斤。”陈吉很爽快。
陈燕红心里一喜。事实上，之前她的预期价格是每斤1.05元，这比自己心中的理想价位还要多1分钱。
但她仍不动声色问道，“再涨两分？”
陈吉犹豫了下，“先去检测，看检测结果再说。”
陈燕红有谈价的底气。她之前打听过，自己生态田的“禾”伙人徐杰，已经在上周完成收割，他今年卖出的就是每斤1.08元。
其实，每年春耕时，陈燕红都会留出约10亩地，混种各种品种的水稻。去年，试种品种竹香莉丝就销售得很好。所以今年，她将这个优质品种大规模种植，“大概种了500亩。”
另一边，陈吉将田里采集的样品送到成都进行品质检测。这是每年粮食销售的必须环节。在烘干、脱谷、磨粉、检测等一系列的流程后，陈燕红田里的水稻均达指标。
“都达标了，那可以加2分不。”电话那头，陈燕红说道。
“不得行，最高就是1.06元。如果你觉得可以，卡车24号就来田边收。”陈吉的态度也坚定。
“那行，我现在就去找收割机。”挂断电话，陈燕红站在田边，心情还不错。水稻顺利过检，价格也比预想的每斤多了一分钱。
她向四周望去，一望无际的稻田正随风起伏、摇曳多姿。
丰收的前奏｜8月23日11：00
这边刚和陈吉谈好价格和时间，另一边，在收割机的轰鸣声中，来自江苏的“稻客”陈伟伟便接到了陈燕红的电话，询问他的时间，想预定5台收割机同时作业。
“我这里没空，都排到下周了。”陈伟伟回答道，“但这段时间‘稻客’多，我帮你问问。”
2024年8月23日，眉山市东坡区太和镇，外省赶来的“稻客”们正在操作机械收割水稻
陈伟伟一直觉得，“稻客”是个带点江湖色彩的称号。这个精干的小伙子，在每年8月初离开家，开着卡车，载上收割机，从家乡江苏先到四川，再顺着各地农时，由南向北，一路收割。“所以网上称呼我们是‘稻客’。”对于这个群体，全国各地不但免收高速公路的过路费，服务站还会提供休息洗漱的服务。
陈伟伟常常和别的“稻客”交流一路见到的“丰”景。例如，四川的水稻产量高，收割机没过多久就要停下来先将谷子转移到卡车上；湖南的水稻个子高，“有的能到我的腰这里”；他们更喜欢东北，因为天气很舒服，“不会这么热！”
眼下，在“稻客”们自发拉起的微信群里，大家都回复陈伟伟，处处秋收处处忙，眼前都排得满满当当了。
收到陈伟伟的回复，陈燕红有点着急了，于是，她找到了太和镇人民政府。
“明天就要，还是5辆收割机？”曾成刚是太和镇人大副主席，分管农业工作的他，今年年初还帮陈燕红处理过高标准农田建设中的细节问题。最近，他和同事都忙着秋收的各种保障工作。
今年，太和镇通过招投标，首次签约第三方社会服务机构集中为种粮户提供收割服务。在地方补贴“稻客”的基础上，不但将价格从过去最高的每亩70元，降到60元以内，管理也更有序。
“我现在来帮你联系，但是，明年你就不能‘抵拢’时间再来找我们。”曾成刚一边叮嘱陈燕红，一边开始电话“摇”人。
在“稻客”的日程表内见缝插针，所幸，开始收割的时间比预期的还能提前一天。
于是，8月23日下午4点半，热度稍微降低。“开镰了！”随着“稻客”王颜飞的一声大喊，他率先开着收割机顺着水泥路直接下田，其后4辆收割机依次进入。田边依次停着3辆大货车，一辆大货车的装载量在14吨左右，装满后直接开到粮仓过磅。
“今天收满这三车就收工。”陈燕红守在田边，她看了下天气预报，成都周边已经发布了暴雨预警，收稻子就怕下雨天。于是，她一遍遍自我强调，不断念叨着，“我们这里不得下，肯定不得下，要下也是我收完了。”
操作收割机的王颜飞在机器声中全神贯注。做了多年“稻客”，他一天最多能收30到40亩地。陈燕红的田就是他最喜欢的那种，路直接修到田边，机器可以直接下田。稻田的地势平坦开阔，收割机可以加大马力。
天色渐暗，王颜飞打开车灯，黑夜中，忙碌地收割仍在持续有序地进行着。
2024年8月23日黄昏，眉山市东坡区太和镇，种粮户陈燕红叮嘱收割机尽量减少落田谷
土地的力量｜8月24日12：00
如陈燕红所愿，没有下雨，但田边迎来“炙烤模式”。
根据四川省气象台发布的高温预警来看，未来两天，四川省多地将迎来高温热浪，局地最高气温将突破40℃。
天气如此炎热，考验的不光是人，还有粮食作物。
“这让我们的含水量降低了。”8月24日一大早，田里收割开始了。收割机在忙碌，大卡车在等候，粮仓那边也同步在过磅算价格……大家分工明确。似乎陈燕红什么都不用干，但她还是不放心，也闲不下来。
她给自己也派了活儿，监督减少“落田谷”。
“落田谷就是收割机收割时，落在田里的谷子。”种了这么多年地，其中门道，陈燕红摸得清清楚楚。看着眼前散落在田间的稻谷，她有点无奈，这些“落田谷”，落地生长，不但会挤占后续作物生长空间，还会影响粮食产量。
2024年8月23日陈燕红的妈妈正在拾捡收割机经过后掉落的水稻
“解决方式也很直接，收割机开得慢点就可以。”站在收割机下，陈燕红有点着急，她大声嘱咐着“稻客”王颜飞，“你要开慢点儿，我这一亩地都能多上百斤的收成”。但其实，她也能理解“稻客”们的想法，“他们按照亩收钱，收完这边的，就能赶紧去下一家，多收多得，钱也挣得更多。”
说话间，农业专家们到了田边。今年，陈燕红报名参加眉山市东坡区的水稻“一优两高”生产竞赛，专家是受东坡区农业局的委派来测产的。几乎是第一眼，他们就看出问题，“要收慢点儿，不然落田谷太多，影响测产。”
根据测产要求，他们要从还没收割的田中划定出一块大约10亩的区域。检查确定运粮车、收割机的空仓，然后将运粮车空车过磅得出重量，再现场开始收割，接着检测实际收割的面积、水分、重量，得出湿谷重量，最后根据标准公式，计算出亩产的干谷重量。
2024年8月24日眉山东坡区太和镇，农业专家对陈燕红的粮田进行测产
“688.517公斤！”计算了三遍，眉山职业技术学院农业教研室主任魏文武将结果记录下来。“你这个田管护得还是可以。”他对陈燕红说道，“今年亩产能有近700公斤左右，很不错了。”
在确认单上签下字，陈燕红也挺满意的，“这只是眼前这10亩田，不是我所有的田，而且在今年的高温和降雨下，这个收成我已经很满意了。”
粮食进仓，心不慌｜8月24日18：30
送走专家，陈燕红坐下来算了一笔账。
去年，她种的是高产品种，每亩平均收了1700斤左右的湿谷子，今年种的是优质品种，按照上午的测产结果，湿谷子重量在1600斤左右。
“这只是上午的10亩田，我整个有500亩左右。”陈燕红觉得更重要的是去年湿谷子的售价在每斤0.96元左右，今年，她部分按照一斤1.06元出售，部分按照0.99元出售，预计今年500多亩稻田的整体收入能达到87万元，对比去年的82万，妥妥完成5%的增收目标。
“所以，年初定下的小目标，可以超额实现。”陈燕红说这话时，田里还在忙碌，收下的湿稻，还有一部分被直接被运到太和镇的粮仓，过磅、烘干。
2024年8月24日，眉山市东坡区太和镇稻谷入仓
“我们已经收了2000多吨谷子了。”种粮大户赵友勇这段时间也忙着在各村收粮食。这名“80后”青年从四川农业大学水产专业毕业后，先是到广东从事水产工作，然后受到另一位种粮大户的影响，在2014年年底回到家乡太和镇，开始成为年轻一代的种田人。
现在，他是东坡区水稻产业团委书记，“我们水稻产业团委每年都要组织多场技术培训，持续宣传粮食政策，并特别注重帮助种植户开拓粮食销售渠道。”
说这话时，仓库内外堆满金黄的稻谷，烘干机正满负荷运转，烘干刚收购的新粮。在赵友勇的办公室里，陈燕红正在检查收粮票据。
“粮食称重的机器就在大门口，种植户可以直接在现场对照着看，清楚透明。”陈燕红很放心这一套流程，粮食入库后，还要空车再次过磅确认。直到结束所有流程，片刻之后，便有粮款到账的通知信息。
2024年8月24日，眉山市东坡区收割后的稻谷堆满了粮仓
满打满算3天忙碌，似乎，在72小时内便结束了这场从春天开始的耕耘。但陈燕红还停不下来，事实上，镇上的种植户们都还闲不下来。
因为在收获后，被暴晒一天的土地，将经过修田、灌水，再重新种上川芎、种上蔬菜，种上新的期待。
毫无疑问，轮种之间，时间和土地，正更迭出新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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