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璐临读《归潮》:彰显“南方以南”写作的坚实质地


彰显“南方以南”写作的坚实质地


杨璐临


 潮籍作家陈崇正的最新长篇力作《归潮》围绕潮州碧河镇林氏和陈氏两大家族的历史情谊和几代人的“归潮”历程,以多线索、多角度、多空间叙事再现其中的动人场景和精彩历程,堪称一封“献给潮州的情书”。

值得注意的是,小说中更多地采用“无声”的叙述方式。比如孟先生、林汉先的自杀均是对日寇暴行的无声抗争。为了不让妻女受到惊吓,林汉先特意用被子和衣物包裹身体,制造一种“躺在地板上蒙头大睡”的假象。相比之下,四弟林汉孝的牺牲则惨烈许多,因为汉奸的出卖,林汉孝不幸被捕,最终在戏台上“被一点点剖开肚子,肠子被残忍地踩在脚下”,仅仅18字将日本侵略者的残暴披露无遗……这种叙事手法让小说在质朴的基调中充斥着强烈的情感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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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新南方写作的主要倡导者和代表作家,陈崇正一直对写作坐标有着强烈自觉。如《美人城手记》《悬浮术》均为聚焦时下人工智能环境南方生存的思考和探索,《归潮》作为其从科幻到现实的转身之作,则除了对故乡潮州的书写还有东南亚国家暹罗的书写,写作坐标进一步位移,在共时性的想象和历时性的传承中彰显“南方以南”写作坚实丰满的质地。

关于新南方写作的基本特性,流动性常被反复提及,这在小说《归潮》的标题及人物经历中,都有充分体现。在小说里,这个流动性首先建立在以潮州为中心的离散性上:当火轮船起航时,林汉先起初非常兴奋,但很快,“这个激动不已的人就开始黯然神伤起来,对着家乡的地方跪下去,眼泪夺眶而出”。对比《三家巷》的主人公周炳,作为同时代的知识青年,同样是背井离乡,后者也有痛苦和寂寞,但想到“上海是一个大地方”,也是大革命运动的地方,就感觉“充满了希望和劲头”。这种区别于以北方为中心的地方性指认,明显与作为土生土长的南方人的精神气质和情感结构密不可分。在这一文化心理的投射下,异域暹罗成了精神版图的边缘,南方故土才是承载想象和期待的中心。“归潮”由此实现从行动层面转向精神文化的勘探和建构:从“侨一代”陈洪礼、林阿娥,到“侨二代”林雨果、“侨四代”陈乔峰、黄博琳、李启铭等,他们都在以不同方式不同侧面开启各自寻根之旅,潮州也因之在传统性之外兼具现代性、世界性的视野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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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剧、潮州菜、潮汕话、潮州木雕、工夫茶……小说中大量细密的潮汕民俗描写让人目不暇接。有意思的是,作者并不止于外部书写,而是转向潮汕文化的内面,将其贯穿在人物的日常生活和命运走向中。比如祠堂香炉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具有延续香火的寓意,在重视子嗣的潮人心中更是关乎“宗族气脉”,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故而,当“传了十三代”的镇祠之炉丢失后,守护人陈团结便饱受煎熬,几十年来一直耿耿于怀,其中有来自族人的猜测指摘,更有人物内心的愧疚和不安。好在几经辗转香炉终于复归原位,这也预示了忠肝义胆的陈家香火鼎盛、后继有人。于是,我们看到随着人物的行走,小说的叙事空间不断位移,原来南方特有的某些地域文化和精神内核却未曾改变,这也是陈崇正小说“精神地理”的构建和召唤之所在。

传统与现代、地方与世界可谓百年中国文学创作历久弥新的主题,随着后全球化时代的到来,地域书写越来越受到广泛关注,作家陈崇正首次以正面强攻的方式书写潮州,并在此基础上实现历史与现实、域外与吾乡、当下与未来的对话。如作者所说,写作的过程是重新阅读潮州、阅读故乡的过程,那个“历史的、厚重的、富有深度的潮州”,不仅丰富了当代文学的寻根图景,也昭示南方地域书写新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