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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译 | 王娇杨
审核 | 胡可怡 姜波
编辑 | 许丙南 江怡
编者按
谢赫·哈西娜（Sheikh Hasina）政府的倒台堪称孟加拉国独立后该国历史上最为重要的政治事件，由反配额制引发的大规模抗议最终成功撼动了其长达十五年的权力掌控，这是自哈西娜 2009 年执政以来，该国反对党一直未能达成的壮举。虽然近期学生抗议的直接导火索是政府职位配额制度的改革，但哈西娜对本国公民滥用蛮横武力、施加铁腕统治才是其政权垮台的根本缘由。目前，执政权掌握在诺贝尔奖得主穆罕默德·尤努斯（Muhammad Yunus）领导的临时政府手中，这一过渡政府在重点关注恢复国内法律秩序的同时，还需依据当前国内环境及地缘政治现实，考虑外交政策的优先目标，包括平衡与中印的关系、强化孟缅边境安全、持续推进罗兴亚难民遣返工作，以及加强与美国的技术与防务合作。
一、哈西娜垮台的直接原因
孟加拉国作为一个年轻的国家，学生群体在该国政治中占据至关重要且颇具影响力的地位。鉴于此，当哈西娜政府支持孟加拉国高等法院于 6 月作出的一项裁决，决定恢复为“自由斗士”家属（注：参加 1971 年孟加拉国独立战争的“开国功臣”后代）保留 30%政府职位的配额制度时，一场无党派、非政治性的学生运动由此爆发。该运动要求改革配额制度，使之建立在择优录取的基础之上。抗议者将配额制度视作系统性歧视的体现，而哈西娜将学生称为“反独立力量”的公开表态，进一步加深了政府与抗议者之间的紧张关系。
哈西娜的第二个应对失误，在于她决定对抗议者采取暴力。她组织警察和准军事部队，在执政党武装干部的支持下对学生进行镇压。作为回应，抗议活动逐渐演变为全国性起义。7月16日，警察残忍地枪杀了一名名为阿布·赛义德（Abu Sayeed）的学生，该事件的现场视频在社交媒体上被迅速传播。即便长达11天的互联网断网也未能阻止抗议活动声势持续壮大。有400余人因此丧命，其中包括不少儿童，政府军还任意逮捕了数千人。曾几何时，哈西娜被一些西方媒体颂为“人道之母”（the Mother of Humanity），然而在此次抗议期间的公众印象里，她已然成为了压迫与威权的象征。
哈西娜所犯的最后一个也是最为致命的错误，在于她的傲慢。尽管她听取了学生的初始要求，收回了不公正的配额制度，但她仍然实施宵禁，部署军队对付学生，既未与学生进行认真谈判，也未向公众致歉。她一而再地拒绝满足学生的九点要求，还将大屠杀归咎于反对党。最终，哈西娜失去了武装部队的支持，不得不在8月5日全国抗议者向首都达卡游行进发后辞职，乘坐军用直升机逃往印度。此后，孟加拉国开始面对全新的政治现实，在哈西娜辞职后，该国因政治真空引发了进一步的抗议与欢庆活动，甚至一度陷入无政府、无法治状态，公共财产遭到肆意破坏，少数族群也遭到袭击。
二、全新的地缘政治现实
随着达卡的动乱趋近平息，尤努斯和他的外交顾问图希德·侯赛因（Md. Touhid Hossain）不仅应确保国内稳定，还应汲取哈西娜在对外事务中无所作为及误判的教训，重新确定孟加拉国的外交重点方向。哈西娜向印度倾斜，使得印孟之间签署了多项过境、转运与火车连通协议，这些协议在孟国内引发了对主权受损的质疑，这有可能也是导致哈西娜失势的原因之一。这些争论在孟民间引发了强烈的反印情绪。由于图希德在边境杀戮、平衡与不同地缘政治伙伴关系等问题上对印持批评立场，在新的临时政府领导下，孟加拉国在哈西娜时期的亲印立场很可能将被削弱。然而，尤努斯的临时政府同样也应避免向中国过度倾斜。
穆罕默德·尤努斯。图源：史汀生中心
面对国内政局的不稳定状况，孟加拉国必须推行务实外交政策。这种政策不应建立在结盟的基础上，而是通过与各个伙伴开展合作来保障国家利益。鉴于印孟商贸联系紧密，孟加拉国依赖自印进口重要商品，并且与印度共享水域，印度仍是孟加拉国重要的天然合作伙伴。因此，即便哈西娜下台，孟政府需继续与印度合作，以确保地区稳定、实现经济增长以及开展防务合作。为进一步稳固印孟关系，孟加拉国可采取的举措包括保护国内印度教少数族群，协助摧毁印东北地区叛乱分子的庇护所。
同时，孟加拉国也必须强化与最大贸易伙伴中国的合作。中国的技术支持对帕德玛大桥等大型项目建设起着重要作用，是孟实现发展的关键要素。此外，中孟防务合作也相当紧密，中国是孟军方的主要武器供应来源。尽管长期来看，孟加拉国有实现武器进口多元化的必要，但为确保短期稳定，仍必须维持与中国的防务合作关系。
平衡与中国、印度的关系，对孟加拉国处理罗兴亚难民危机而言也极为关键，难民问题将持续成为孟临时政府的一项重大外交挑战。中国、印度皆能助力孟政府向缅甸若开军（Arakan Army）以及由缅军方领导的“国家行政管理委员会”（SAC）施加压力，促使其在难民遣返工作中与孟合作。当前，孟政府尚未与若开军建立任何沟通渠道，而若开军现今控制着缅甸若开邦一半以上区域。在当下地缘政治现实背景下，“国家行政管理委员会”不太可能重新掌控若开邦，故而，在中印之间维持平衡，对孟与若开军建立联系来说至关重要。
最后，在“后哈西娜时代”，孟加拉国外交的另一关键重点是强化孟美关系。哈西娜政府因镇压反对党、践踏人权及涉嫌操纵选举，致使孟美关系恶化。与之相反，尤努斯与西方保持着积极联系，这得益于他的专业领域及学术参与。尤努斯在美国享有两党共同支持，2024年，曾有12名美国参议员签署请愿书，呼吁哈西娜政权停止对尤努斯的长期骚扰，美国前总统奥巴马及其他世界领导人曾在2023年写信声援尤努斯的工作，而美国也是首批向哈西娜出逃后新成立的孟临时政府表示祝贺的国家。
因此，尤努斯及其内阁对民主问责和政治透明度的重视，将有助于改善孟美关系。两国之间既有的合作议程，如减贫、援助罗兴亚难民、教育以及反恐合作等必须进一步强化，同时，还可在技术、国防领域拓展合作。
三、结论
当前，孟加拉国处于不确定的政治环境之中，新任政府必须将恢复国内秩序与稳定视为首要任务，以便集中精力处理对外优先事项。虽然在国内政局堪忧的动荡时期分心关注外交问题具有一定难度，但孟临时政府必须认识到，国内问题与外交问题高度相关。罗兴亚难民危机、增加外国投资和对外贸易，以及通过国防外交提升本国军事能力等，都离不开与外国伙伴进行合作。强有力的外交政策调整，必然对稳定国内局势有所裨益，反之亦然。孟加拉国政府必须与所有外国伙伴积极开展合作，但同时也应谨慎，避免对任一伙伴做出过度承诺，或者对其过分疏远，凡事始终应以本国利益目标为基本准则。
本文转载自史汀生中心2024年8月14日文章，原标题为：Sheikh Hasina’s Political Demise and Bangladesh’s Foreign Policy in the Yunus Era
本期编辑：许丙南 江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