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公湖“西海舰队”:中印界湖,我们守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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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中国最长的国道——G219,从新疆喀纳斯到广西东兴,沿中国边境绵延1万公里,名副其实的战略要道。

75年来,无数人在这里用血肉身躯,构筑起守护国土完整、守护边境安宁的钢铁长城。今天,沿边开放的新语境下,世代坚守的国门,也在更好地“开”。

“治国必治边”,今年6月至8月,解放日报“信仰之路Ⅱ·大国之道”报道组先后前往西藏、新疆、广西、云南四省区,沿着219国道一路寻访,领悟这几个字的深意。

在这条公认的“国之大道”上,我们读到“大好河山,寸土不让”,也看到开放合作、睦邻友好。这背后,正是一个大国的强盛之道。


从西藏自治区阿里地区日土县城出发,沿219国道行驶十余公里,山脉蜿蜒间,大片碧蓝映入眼帘。班公湖到了。

祖国海拔最高的界湖、中印西部边界争议的热点、曾经的前沿战场……提到班公湖,少不了这些标签。眼前这平坦如镜的湖面下,是汹涌了几十年的历史。

沿湖继续行驶数小时,视野被一座繁忙的码头所截,港湾里泊着各式舰艇,蔚为壮观。码头上的战士虽然不穿“海军蓝”,却是地道的水兵;虽然属于陆军,却常年踩波踏浪。他们就是全军驻地海拔最高的陆军船艇分队——南疆军区某部巡逻艇中队。

昆仑水兵,高原乘风破浪

“你们来的时间赶巧了,前几天还在下雪,天刚晴。”中队教导员周桂华说,由于高原高寒的特性,班公湖每年有半年结冰期,艇队官兵的任务状态也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化,用大家的话来说,就是“半年冰上走、半年水上行”。

采访时已是6月末,但湖面的风吹在身上仍有寒意。随着湖上坚冰融化,逻艇中队迎来了水上训练的“黄金期”——每天早上,船艇都会驶出港口,在湖面破浪疾驰,船头红旗猎猎,船尾劈出一条白练。“别看湖面现在平静,危险说来就来。高原地区经常会刮狂风,掀起大浪,这时候船体就会左右上下摇摆,非常考验战士们的技术和心理。”周桂华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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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逻艇破浪疾驰(戴学武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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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队大门上有巨大的海鸥图案(刘雪妍 摄)

高原空气稀薄,船艇动力不足,很容易损坏。以前大家只能求助厂家,等技术人员上山维修。但天气变幻莫测,有时一等就是数月。为了不耽误训练,一支专业的车船装备保障队伍逐渐组建了起来。“高原上人缺氧,设备也会缺氧,船出港前我们都会做详细的检查,有问题也第一时间修理。”说话的人叫董显光,装备保障班班长。

脸色黝黑,嘴唇皴裂,眼球内有些许血丝,这是常年高寒缺氧和强烈的紫外线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中队的战士平均年龄不到25岁,41岁的董显光是名副其实的“大哥”。陆军船艇有三大专业,包括航海、机电和枪帆,大家常说“苦机电,累枪帆”,这两个基层的工作都非常锻炼人。21年间,董显光从枪翻、机电,干到了船艇修理技师、巡逻艇艇长,把所有工种干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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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相关器械(戴学武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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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研技术(戴学武  摄)

问及哪个工作最难,董显光笑了笑,“所有工种技术含量都很高,都要肯钻研。”但他也坦言,因为高原上装备保障很困难,所以他们在维修上下了很大功夫。而如今维修队的基础,是李小兵打下的——巡逻艇中队共有两位20年以上的“老兵”,除了董显光,就是李小兵,他扎根这里26年,是最资深的“西海利剑”。

一次巡逻中,某船艇的一台发动机突然“趴窝”,李小兵查看后束手无策,他们只得联系厂家求援。这让他很有危机感,“平时可以等厂家,在战场上只能等来敌人的子弹”。于是他潜心琢磨起船艇维修来,研读专业书籍,到修理工间跟班,找厂家技术人员请教。随着本子上的笔记和图示越来越密,他也成了“全军车船装备保障先进个人”。

“我们现在的口号是‘中修不下山,小修不隔夜’,要确保所有产品的战术性都能达到随时出航状态。”董显光说,这些年来,他们经历了5种型号的船艇,每次换装都要面对新的技术难题,他们总是第一时间埋头研究,“攻关就像攻山头一样,老兵要先冲上去,后面的战友才好上来。”

全时在哨,用身体做界碑

时至今日,219国道新藏段还被很多人称作“魔鬼之路”,因为这条路漫长难行,经常在一天之内海拔都要相差数千米。2003年,20岁的董显光参军入伍,从山东烟台来到了遥远的西藏阿里,当时他不知道终点在哪里,也不知道要去哪个连队,但第一次看到连绵的雪山,他还是满心激动。

高原的艰苦很快就显露了出来:路况太差,他们经常要拿着铁锹去铲雪修路;营房破旧,小院子、菜窖、油库,就是所有的基础设施;队里没有一棵树,下山见到一片绿叶,战士们都要稀罕得看来看去;2008年刚通信号,大家这才能给家里打上电话……董显光指了指身后的新营房,“现在条件好太多了,有草有树,也通了网。营房已经升级到了第五代,战士们每天都能吸氧,还可以吃上各种时令蔬菜。可以说,衣食住行各方面都有很大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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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边巡逻(戴学武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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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上巡逻(戴学武  摄)

班公湖最宽处15公里,最窄处只有5米,最大水深41米,平均水深5米……对“高原水兵”们来说,这些数字早已烂熟于心。他们除了要对船艇的情况了如指掌,还要将地形地貌熟记于心。班公湖地区航道曲折,湖内遍布暗礁和浅滩,大家常说的一句话是“窄弯处、鬼门关、十艘艇过九搁浅”。

在喀喇昆仑坚守了21年的董显光,执行过大大小小数十次任务,巡逻上百次,水情早就被他牢牢刻在了心上。“我们做水兵,要懂得从水的颜色、山的起伏来判断湖水深浅及水底情况,看着上面的山头和岸形,就得想到下面是什么情况,‘坡陡则水深,坡缓则水浅’,这些技能在关键时是能救命的。”他连续报出一连串任务代号,那些数字后面,是他和战友们一次次冲锋,用船艇和身体筑成祖国界碑的战斗。

虽然无法描述任务的详情,他却愿意讲述战友们敢拼敢闯的日常——

巡逻时船艇排气阀门被水草堵住,导致发动机停机,中队长豆格加立刻下潜到船底清除水草,浮出水面时冻得脸发青、嘴发紫;李小兵没日没夜地研究怎样破解发动机压力不够的难题,从做饭烧火的鼓风机上得到了灵感,并与厂家对接,研发出一个增压装置,让船得以高速航行,获军队科技进步二等奖;王国栋下苦功夫采集了高原船艇发动机的数十组重要数据,攻克了数十个维修技术难题,确保船艇训练顺利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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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党旗宣誓(戴学武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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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党旗宣誓(戴学武  摄)

说起工作和战友时滔滔不绝,提到自己,董显光却有些不好意思。两个儿子,一个12岁,一个7岁,每年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我儿子在电视上看到过我们中队,他会给别人说,我老爹在西藏当兵,是开船的,还挺骄傲。”董显光说,家人虽然从未来过这里,但这里早已是他的第二故乡。“我现在在阿里的时间比在烟台还长,只要组织还需要我,我就一直在这里干下去。”

刚入伍的年轻的战士们总说,班公湖像一块晶莹的蓝宝石,嵌在喀喇昆仑山与冈底斯山之间,其中多少有些青年的浪漫和纯真。班公湖的“老兵”则会说,班公湖是祖国版图上“不可丢失的领土”,那是数十年坚守中,他们用青春践行的诺言。

叶落枝留,柳枝永远赤红

班公湖在藏语中是“错木昂拉仁波”,意为“长脖子的天鹅”。它的神奇之处在于:同为一湖水,水质却不同。在中国境内是淡水,湖水碧绿洁净,鸟类云集,盛产弓鱼和裂腹鱼;而邻国的班公湖就成了咸水,苦涩不能饮用,也没有鱼类生活。

作为中印两国的界湖,班公湖数十年来一直都是战略要塞。巡逻艇中队的码头上有一个“战舰文化长廊”,依次陈列着5艘功勋艇,木质艇身被重新修复过,刷着蓝白的新漆,弹痕依然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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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舰文化长廊(董天晔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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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兵们的手绘舰艇(李楚悦 摄)

对印自卫反击作战战斗打响时,水上中队尖刀班班长潘发枝带领分队从水上绕行至西里扎普西侧,率先攻克地堡,对逃窜印军进行打击。在向又一座地堡出击时,潘发枝头部中弹,身负重伤,但他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口气炸毁敌堡,终因伤势过重壮烈牺牲,战后追记一等功,葬于康西瓦烈士陵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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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兵站哨(戴学武  摄)

“战舰文化长廊”前面,有一片长势很好的红柳,叶片细小密集,排列得整整齐齐,像一片片绿色羽毛,枝条间开满了粉白的花朵,随风摇曳。“这些红柳是我们一棵棵亲手种下的,看到它们在这里顽强扎根,长叶开花,我也会告诉自己要扎下根,开出花。”董显光说,青春有各种姿态,他很庆幸自己的青春中有这样一抹火红的印记。

从当年把红旗插上喀喇昆仑的老红军、老八路,到今天屹立风雪高原站岗的“90后”“00后”,一代代“昆仑水兵”就这样在高原卫国戍边、奉献青春,就像那些寒风中的红柳,叶落枝留,永远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