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国为哈萨克人单独设了一个省,该省为什么不并入哈萨克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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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国,是一个蒙古族占比高达95%,拥有绝对人数优势的单一民族国家。

在人们的传统印象中,这里遍布草原、羊群、蒙古包、喇嘛庙,并盛行佛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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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布蒙古的黄派佛教寺庙

但在该国最西部的巴彦乌列盖省,却时常能在同样的草原上见到蓝色穹顶的清真寺,仿佛置身于伊斯兰教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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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该省省会乌列盖市的清真寺

之所以产生如此“违和感”,是因为这里生活着近12万信仰伊斯兰教的哈萨克族,占该省人口的93%,是蒙古国唯一一个以非蒙古族为主体的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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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彦乌列盖省位置

在蒙古国大约生活着13万哈萨克族,绝大多数集中聚居于西部的巴彦乌列盖省,这个数字乍看起来不多,但放眼蒙古国全国,也仅有14万少数民族,哈萨克族就占了9成。

这个以哈萨克族为主体民族的省为什么没有并入哈萨克斯坦,而是存在于蒙古国?


一、夹缝中图存的避难之地

从蒙古高原绵延至中亚腹地的广袤草原,历来都是游牧民族的聚集地,其中占地最多的就是蒙古人和哈萨克人。

蒙古人形成于12世纪初,并在13世纪建立统一的汗国,历史远早于15世纪才形成的哈萨克人。但哈萨克人的诞生却和蒙古人有着很深的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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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蒙古高原绵延至中亚腹地的广袤草原

哈萨克族先民主要由公元6世纪以来迁入中亚的突厥人组成零散的部落,分布于如今哈萨克斯坦东南方向,以巴尔喀什湖为中心的七河流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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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七河流域的哈萨克先民部落

1206年,成吉思汗从蒙古乞颜部出发,逐步统一蒙古各部落,建立蒙古帝国。

1219年,蒙古帝国的领袖率领大军征服中亚地区,正式将原本生活在七河流域突厥人部落纳入蒙古帝国长达200年的统治之下,其孙拔都在此建立金帐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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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吉思汗之孙拔都在中亚地区建立的金帐汗国

但随后蒙古人的主力部队开启了旷日持久的两次西征,留在中亚地区的统治者仅有几万人。为了稳固统治,蒙古人不得不大量与当地突厥人通婚融合,这样一来就造成了蒙古统治者在“蒙古化”当地突厥人的同时,又不得不被当地突厥人反向“突厥化”的奇怪现象,同时也为哈萨克族(蒙古化的突厥人)的诞生奠定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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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化明显的金帐汗国

15世纪初,金帐汗国衰落分裂,陷入混乱中,1456年克烈汗和贾尼别克汗趁机建立“哈萨克汗国”,使得“哈萨克”首次作为民族之名登上历史舞台。

随着蒙古帝国陨落,蒙古人再也无法横扫亚洲,贵族开始分散各地,各自建立政权,主要分为东、西两部。

西部是游牧在杭爱山以西以及天山以北的广大地区的瓦剌部,东部则是位于现今蒙古国和内蒙古的鞑靼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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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剌部与鞑靼部

17世纪,由瓦剌部分裂出的一支准噶尔部快速崛起,击败了哈萨克人,甚至飞兵拉萨,建立起了强大的准噶尔汗国,极盛时期的领土包含了今天哈萨克斯坦东部,新疆全部及西藏北部,面积达到了四百多万平方公里。

准噶尔部无尽的扩张,最终惹怒了东方的清朝,哈萨克汗国看准时机,在与清朝东西两面夹击之下,终于在1728年彻底灭亡了准噶尔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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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平定准噶尔部

本来作为战胜方的哈萨克人觉得可以瓜分一部分准噶尔汗国在天山以北的优质牧场,但没想到和清朝实力差距悬殊,准噶尔汗国被纳入清朝统治,设立伊犁将军府

直到1757年,哈萨克汗国阿布赉汗上书归顺清朝,乾隆皇帝下令允许哈萨克人进入巴尔喀什湖以东、地区游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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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赉汗归顺清朝的贡表

而明朝时位于蒙古族东部的鞑靼部,则在清朝初年分化为漠北蒙古(外蒙古)和漠南蒙古(内蒙古),其中漠北蒙古主要以喀尔喀部为主,漠南蒙古主要以科尔沁部、察哈尔部为主。漠南蒙古早在清军入关前,就已被后金所统一。

而漠北蒙古喀尔喀部却迟迟不愿归顺,直到1688年,准噶尔部噶尔丹汗乘机向喀尔喀部大举进攻,喀尔喀部土谢图汗猝不及防,拒战失利。沙俄趁喀尔喀部战败,向其上层人物威逼利诱,要他们投降俄国以寻求保护。经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倡议,喀尔喀蒙古举旗投清。

1691年,康熙亲至喀尔喀部多伦诺尔,举行会盟仪式,宣布喀尔喀蒙古实行旗制,喀尔喀部(外蒙古)正式纳入清朝版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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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伦会盟,喀尔喀部正式纳入清朝版图

这一时期,伴随着准噶尔部的覆灭,以及哈萨克汗国和清朝关系的改善,哈萨克人的生活越过越好,逐水草而居的天性得以释放。大量迁入原属于准噶尔(今新疆北部阿勒泰地区)的优质草场,并且由于地理位置靠近,也有部分哈萨克人越过阿尔泰山,来到了清朝乌里雅苏台将军府所辖的科布多一带游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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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勒泰地区优质草场

然而,却有一个新的威胁也慢慢到来,19世纪开始,北方沙皇俄国势力不断入侵哈萨克汗国。

他们采用修建军事要塞、步步为营的方式,来一点一点进行蚕食,1822年,沙俄政府颁布《西西伯利亚吉尔吉斯人(指哈萨克人)条例》,宣布全面废除哈萨克汗国统治体制,标志着存在了400年的哈萨克汗国完全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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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萨克汗国末代可汗的头颅被沙俄做成酒杯

为了巩固自身统治,沙俄向哈萨克的地区大量迁入俄罗斯族,并对哈萨克实施了残酷的统治,驱赶哈萨克人至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地区。在完全吞并哈萨克汗国后,沙俄又向南盯上了清朝的土地,1864年,沙俄强迫清朝签署《勘分西北界约记》,强行侵占了这片约44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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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俄向中亚地区大量迁入本国人

1864年,因不堪忍受沙俄的统治和压迫,游牧于此的哈萨克族12个克烈部落,寻求清朝的庇护,向东进入清朝伊犁将军府(今天新疆北部)以及乌里雅苏台将军府所辖科布多地区(外蒙古西部),寻找新的游牧地,并定居于此。

直至1921年外蒙古独立之前,生活于此的哈萨克人,暂时脱离了沙俄的残暴统治,得以休养生息,人口逐渐从迁入之初的8000余人,发展到20世纪初的3万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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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东迁的哈萨克部落


二、“大清洗”时代的苏制产

随着清朝灭亡,民国成立,中国进入军阀割据时代,苏联趁机协助外蒙古独立。独立后的蒙古国虽然没有加入苏联,但是成为了苏联的一个傀儡国。

为了建立一个完全听命于自己的“红俄蒙古”,1937年开始,苏联的斯大林如法炮制,在蒙古国同步开展旨在消除存在“反苏”思想人士的“大清洗”运动,这场人造浩劫一直持续到1944年左右,摧毁了全国绝大部分的寺庙,杀害2万名喇嘛,包括其他受到清洗的反苏人士在内,受害者总计近6万人,约占当时蒙古国人口的十分之一。

生活在外蒙古西部的哈萨克人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苏联以清除“十月革命”时期逃亡到此的旧沙俄贵族为名,残忍杀害3000多当地哈萨克人,约占当时在蒙哈萨克人口的十五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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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国“大清洗”运动真正的始作俑者

同时,“大清洗”中期,在苏联分而治之的粗犷民族政策指导下,为防止在蒙哈萨克人向西逃入新疆省(民国时期旧称),加强对蒙古境内哈萨克人的管理。苏联为在蒙哈萨克人“画地为牢”,1940年在苏联的操控下,蒙古在原科布多省和乌布苏省的近20个主要以哈萨克族集居县的基础上,建立巴彦乌列盖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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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彦乌列盖省行政区划图

此时生活在该省的的哈萨克人,虽然不受苏联的直接统治,但依然难免被苏联“隔空”压迫和支配的恐惧。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苏联觊觎新疆省(民国时旧称)北部阿勒泰地区,妄图利用巴彦乌列盖省与阿勒泰地区接壤,且同为哈萨克聚居区的天然优势,渗透侵吞我领土。

在1943年至1947年间,假借外蒙之手强征生活在此地的哈萨克人入伍,形成所谓的“蒙哈联军”,在苏联空军的配合下多次侵扰新疆边境。但由于时任新疆警备司令宋希濂率众拼死抗击,最终苏联阴谋未能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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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联假借外蒙之手入侵阿勒泰地区前沿阵地


三、新世纪最后的金鹰猎人

蒙古国虽然在长达70年的时间里,受到苏联的挟制和操控,但终归没有成为苏联的第16个加盟共和国,所以在蒙的哈萨克人至少在民族文化和传统上,并没有受到太多“俄化”影响。

古老的猎鹰艺术是哈萨克人的传统技艺之一,在今天新疆北部的哈萨克族传统聚居区和哈萨克斯坦已很难见到,而在巴彦乌列盖省却被完整保留下来了,并且正在发扬光大,据不完全统计,世界80%的鹰猎人都位于该省,每年10月,该省还会举行盛大的金鹰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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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10月巴彦乌列盖省都会举行盛大的金鹰节

而作为苏联的加盟共和国,哈萨克斯坦人民在文化“纯洁度”上就没有在蒙哈萨克族高了。被迫全面使用俄语,放弃传统游牧生活,走向集体农牧场,脱下传统民族服饰,换上蓝灰工人装,为国营工厂服务,“斯拉夫化”极其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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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国营工厂服务的哈萨克斯坦人民

巴彦乌列盖省的哈萨克人在蒙古国终究还是少数民族,周边分布着大量蒙古族人,但由于草原游牧民族天然相近的属性,一直相处融洽。

和谐的民族关系有利于文化的传播和融合,同时也使得在蒙哈萨克人出现一定程度的“蒙化”,与西方故国不断被“俄化”的哈萨克人差异越来越大。

该省法定节假日既有蒙古族传统的那达慕和佛灯节,又有穆斯林传统的纳吾鲁孜节和古尔邦节,即使是哈萨克学校,也均开设有蒙语课,当地哈萨克居民普遍会说蒙语,一些前往首都乌兰巴托上学的年轻人甚至更喜欢使用蒙语交流,因为一口流利的蒙语能为他们提供更多的工作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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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谐的哈蒙关系


四、现实中难言的尴尬境地

在蒙古国巴彦乌列盖省,哈萨克人一直享有较高的社会经济地位,蒙古国家大呼拉尔(议会)78名委员中,巴彦乌列盖省就占据8席,远高于其余21个省的名额,蒙古国甚至还为其单独划分一个选区,充分确保了其参政议政的权利。

作为唯一的自治省,巴彦乌列盖省的政治体制类似于俄罗斯的自治共和国,除了在国防外交事项必须同蒙古国保持一致外,该省享有充分的区域法律法规制定权,甚至拥有自己的议会,省长可由其自行选举产生,不受蒙古中央辖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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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当选的哈萨克族蒙古大呼拉尔委员

但受困于计划经济时代遗留下的仅靠畜牧业和有限采矿业为支柱的单一经济结构,以及蒙古国自身经济发展的困难,导致该省出口的商品多为畜牧业产品、矿石等利润较低的初级加工产品,却需要进口昂贵的食品加工设备及建筑材料,巴彦乌列盖省边境贸易入不敷出、逆差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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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彦乌列盖省出口商品单一,外贸逆差极大

本该在2018年就完建成通车的铁路公路,又被延期到2028年的远景。全省没有一公里铁路,仅靠首府乌列盖市一座简陋机场与首都乌兰巴托相连。

与中国阿勒泰地区相连的红山嘴口岸,是该省唯二的对外渠道,没有硬化公路连接,基本全为土路,仅能在每年6至10月份通关,年过货量不足1万吨,另一条北方与俄罗斯图瓦共和国相连的陆路口岸状况比红山嘴更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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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全为土路的红山嘴口岸

交通上的不便,又加之远离蒙古国首都经济圈,导致该省在国内贸易中也无法享受到任何红利,人均GDP仅为1800美元,远低于蒙古国4500美元人均GDP的水平经济发展在蒙古国21个省中排名倒数第5,前景堪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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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国分省人均GDP统计图

而反观故国哈萨克斯坦,苏联解体后独立的30年来,经济发展较快,人均GDP突破了1.4万美元,是该省的7倍还多。哈萨克斯坦作为唯一一个哈萨克族的民族国家,早在90年代独立之初就发起了侨胞回归运动。

这项运动发起初期就疯狂吸引了远在蒙古国的哈萨克人,据估计,自1991年以来,至少有4万名蒙古哈萨克人从蒙古国巴彦乌列盖省移民到哈萨克斯坦,约占该省人口的三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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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萨克斯坦前总统发起侨胞回归运动

但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其中的大部分移民又在1994年初陆续回归蒙古国。究其原因,是无法融入哈萨克斯坦的社会环境。

首先是语言文字上的差异,尽管哈萨克斯坦已然获得独立,但俄语仍然占据主流,即使是使用哈萨克语交流,来自蒙古国的移民们常常不能理解其中夹杂的大量俄语借词。

语言差异带来的不止是生活上的不便,语言背后所代表的文化和思维方式的不同,直接导致受到一定程度“蒙化”的移民们难以融入哈萨克斯坦当地社区。

其次是哈萨克斯坦政府号召分散在世界各国哈萨克人回归心切,接待安置工作开展不力,许多人找不到合适工作岗位,生活无着落,在对蒙古国亲属思念的加持下,部分移民甚至走上了犯罪道路。

加之巴彦乌列盖省的教育系统长期处在苏联、蒙古、哈萨克斯坦“三不管”状态,教育资源极其匮乏。21世纪前,该省更是没有一所大学,哈萨克人受教育程度普遍较低,低学历导致移民哈萨克斯坦后只能从事低技术行业,甚至是继续从事农牧业,不断与哈萨克斯坦原住居民因争夺草场或工作岗位产生冲突摩擦,逐渐被边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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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国艰难求生存的蒙古国哈萨克移民

1992年,哈萨克斯坦正式与蒙古国建立外交关系,但建交初期,受移民问题和蒙古国寻求大国建交的政策影响,两国关系仅停留在正常化阶段。

在21世纪第一个10年中,哈国领导人仅到访过蒙古国1次,即使如此,昔日故国也没有停止对巴彦乌列盖省同胞们的援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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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萨克斯坦前总理访问蒙古国

2001年,哈萨克斯坦东哈州阿曼卓洛夫大学在该省首府乌列盖市建立分校,同时哈国教科部每年为该省哈萨克族学生提供25个专项国家奖学金,2014年,哈萨克斯坦为该省建立了哈萨克学校,并承诺每年提供4000套教材。

2016年该省遭遇洪水袭击,哈萨克斯坦共计向其提供价值50万美元的人道主义救援物资。2017年,又开通了该省首府直飞哈萨克斯坦的定期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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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曼卓洛夫大学在该省首府乌列盖市建立分校

远水终究难解近渴,当前的巴彦乌列盖省,一面是无法回归融入经济较好的故国哈萨克斯坦,一面是因地理位置偏远致使经济发展雪上加霜的现实困境,何去何从,未来依旧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