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街》故事连载(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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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中秋节,民族音乐纪录片《月亮街》火遍全网,大理发布视频号上传第一天,即在云南,尤其是大理朋友圈刷屏,流量过10万,好评如潮;第二天人民网、《中国国家旅游》杂志倾情推介,并荣登新华网。该片由大理州委宣传部出品,辜小军问乡工作室摄制,改编自白族作家又凡的同名小说。应广大观众和读者朋友对这部作品的热情和喜爱,大理融媒报纸和公众号同步独家首发连载小说《月亮街》,计9万字,敬请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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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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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又凡



雪落 月升 风起 花放 云归







阿小妹,搭你相遇我高兴,背着弦子提妹心!


鸡叫了。紧跟着鸟也叫开了。天亮了。


我仍然醒着,一下都没有睡着。


小四妹的调子把我化掉了。


她的声音像冬天很深的夜晚,我家门前小石桥下的流水,又像雨天突然晴起来的午后鸟儿的鸣唱。有时候吧,又像细细的风,密密的雨,更要紧的是,她的调子里像是放了糖,看似刺茫茫的,其实拐弯抹角处总有丝丝缕缕的甜。我知道,刺是给别人听的,甜是给我的,让我这么多年来皮革一样坚硬起茧的心一寸寸变得柔软。


那一年,有那么短暂的时刻,正康小姑娘也曾让我的心变得柔软,她在里面淌进去一小串火炭似的眼泪,随着她的离开,它们每一颗都变成千年不化的坚冰,连同灼伤的小孔血肉模糊地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尘封结茧,直到遇见小四妹的调子。


我感觉它们渐渐融化,解封,似乎无限孤寂冰寒的生活有了一丝清甜和温热,没有尽头的黑暗里,有了一抹久违的葱翠:那是初春的早晨,阳光从石宝山上斜斜照着麦子的碧透,即将爆出叶芽儿的柳条舞来舞去,麦子还没有长得太高,田野看上去绿得很轻,更多还是曛眼的灰白土色。我和小伙伴们跑在漾弓江边,将柳条儿折几段,抽掉白色木芯,剩下吹火棍般的皮管儿,截出手指长的一小段,将一头捏扁,扁下去的两边稍微刮掉一点儿柳皮,露出白边,含在嘴里吹。柳管儿越短越细,声音越高越清脆;越长越粗,声音越低越沉闷。一人一管,长短粗细不一,比赛似的,你吹歇了我跟上,高兴了还齐声吹。那时候我的眼睛明亮,手脚灵活,和小伙伴们一起,边吹边疯跑在漾弓江边,长长短短高高低低的笛声像花儿盛开在春天里,它们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春笛”……


此刻,那些春笛声在我耳边再次响起,让我觉得冬天已经过去,一整个春天铺天盖地来临。春天是温暖的,也是躁动不安的。


我今年快三十了,按理,一个三十岁的人,尤其是眼睛看不见的人,内心应该是很平静的,但我知道我乱了,老觉得一整个白天太长,月亮升起得太晚——其实升得早升得晚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又看不见,但我仍然希望月亮赶紧升起来,我真心希望月亮快快升起,因为我想听小四妹,听她外冷内热的调子,听她看似生气其实情意缠绵的应答,我知道那冷中隐藏的热,生气中包裹的缠绵,是紧扣着我的弦子声而来的,我更知道,在我的弦子里,也有类似的炙热和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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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街》剧照  辜小军工作室 供图


我急切地想听到她,急切地渴望月亮明晃晃升起。


我看不见月亮,但月亮升起的时候,月亮街就会亮旺旺地到来,我就能再次听到挂心挂肝的小四妹。


我跟自己说,最后一次了,今晚一定要对赢,而且我知道我能赢,像小四妹那样给人挖坑的对法,只要不松不紧顺着她唱,趁她不注意时,突然拐个大弯,她就会自己掉坑里去的。昨天晚上对到一半我就知道了,之所以没有大拐弯,是突然感受到她歌声之外的欢喜,再有就是一句句一腔腔想要把我拉到她心里去的善意。


她对我是敞开的。


我要是这样一下子把她对赢,那可就太没意思啦,所以,尽管大旺一再暗示要对赢,我还是不紧不慢,不慌不忙,来来往往,跟小四妹对了个平手。


跟小四妹对歌是特别舒心的事。你一说她就懂,她说的,你一听就明白,如此一唱一和,前呼后应,是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的畅快。


可是,也正因为这样,今晚,就该是对歌的最后一晚。接下来,就是大旺的事情了。我是顶替他来对歌的,我不能对不起我的兄弟,而且,我这样一个瞎子,能和小四妹对两个晚上的歌,听她讲一讲心事,说一说我心中的苦闷,已经是难得的福气。


所以,剩下的时间,就是去月亮街跟小四妹好好对歌,用心对歌,开开心心玩我的弦子,加倍珍惜和她对歌的每时每刻。这是我们最后的晚上,过了这一晚,就等着喝大旺的喜酒吧。


然而,我们都准备好了,草海还是静悄悄的,小四妹还没有到来。


“月亮升多高了?”我悄悄问大旺。


“快一根竹竿了。”


好像飘起了毛毛雨。


“天上云多吗?雨会下得大吗?”我又问。


“不多,不会下得大。”


大家一起等小四妹来。很多想要知道小四妹和大旺谁对赢的小伙子小姑娘,都在等小四妹来。


毛毛雨下得很轻,飞在脸上,手背上,脖子上,凉凉的,只有等待小四妹的心,开始一寸一寸,变得灼热。那种灼热,一寸一寸,传到手掌,掌心就开始变得灼热。之后,似乎那些灼热一寸一寸,传到脚底,足心也就开始变得灼热。最后,那些灼热像小虫子,一寸一寸,爬进耳底、眼底,耳底和眼底,也就跟着变得灼热。


等小四妹,原来是灼热的。这跟将近五十年后,我耳朵聋了的那个晚上,因为听不到小四妹而一直等待她回来的灼热,一模一样。


这种灼热,不一会儿,就让人醺飘飘背心微微冒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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