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绍元
被称为“云南王”的龙云，其祖籍是四川金阳，即今凉山州金阳县，是黑彝世家，后来其父迁云南昭通。龙云先为蒋介石服务多年，后转变为同情和支持民主运动，成为蒋介石的眼中钉。抗日战争刚胜利，蒋介石就发动“倒龙”，撤销龙云“本兼各职”，调往重庆任闲职。在中共和各方面帮助下，1948年底，龙云辗转逃往香港，正式反蒋。1950年1月，龙云到北京担任中央人民政府委员、西南军政委员会副主席等职。之前，龙云在1933年为其亡妻李培莲修建了一座花园式的墓园，就在昆明西山区观音山。
在庆祝新中国成立75周年之际，恰逢龙云先生诞辰140周年，谨以学习搜集到的资料和亲历的一些事写成本文。
一、祖籍四川到掌控云南成“云南王”，蒋介石“倒龙”
龙云（1884—1962），原名登云，字志舟，彝族，彝名纳吉岬岬，出生于四川金阳（今凉山州金阳县）一个彝族奴隶主世家。其父龙清泉自幼习武。昭通两家奴隶主头人“打冤家”，其中海姓头人到凉山请来龙清泉等多人，参与打斗。最后海姓打赢了，而龙清泉是“头等功”，所以让他迁去，并为其解决了住房、田地，还将女儿许配给龙清泉，就是龙云的母亲。
龙云（图源：云南大学校史网）
龙云出生于1884年12月18日，父亲在龙云幼小时去世，自幼随母长大，除年幼时牧牛羊外，喜欢习武，弄刀弄枪和打斗。龙云的武功尤其是拳术开始引人注意，引起了喜拳术的马得胜的赏识，马是四川宜宾人，后来流落到云南昭通永善一带，他将龙云收为徒弟，学武术对龙云后来的发展起了很大的作用，他十八九岁时就有较大的名声。稍大一些，为了谋生，龙云邀约卢汉等亲友从昭通炎山和金阳地区收购一种贵重木材，顺金沙江运去贩卖。原来生意还不错，但到1910年底龙云26岁时，他们的船只碰坏倾覆沉江，同伴淹死20多人。这时，龙云决定去四川再想想办法。
1911年，四川多地建立保路同志会，反抗清廷出卖主权。9月，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在四川各地响应起义，云南永善人魏焕章在四川嘉定组织近千人的队伍，准备进攻成都，矛头直指四川总督赵尔丰。龙云即带比他小11岁的表弟卢汉等3人，参加魏的部队，驻扎宜宾。同年10月，武昌起义爆发，云南都督蔡锷领导的云南“重九起义”最早响应武昌起义。后蔡锷决定派出滇军援助川、黔等。魏决定组织两个梯团，其中第二梯团团长谢汝翼派人与反清的魏焕章联络，魏和龙云都很高兴，便与卢汉等投奔在宜宾的谢汝翼部，共同战斗。到1912年5月，援川滇军结束了自己的使命，回到昆明改编整顿。因龙云、卢汉未经正规训练，靠谢汝翼的单独推荐才得以进入云南陆军讲武堂第四期。两年的学习，对于龙、卢在文化、军事多方面都是一个锻炼，尤其是即将毕业时，龙云因战胜“法国拳王”而一战成名。当时法国一位拳击手以打擂台方式在讲武堂战胜多个中国拳师，正不可一世时，龙云穿一双草鞋走上擂台，几个回合，竟将常胜的法国拳王击倒了。龙云名声大振，当时云南都督唐继尧目睹了这一场面，几年后将龙云从昭通调到身边任副官。
1911年10月，辛亥革命推翻了清政府，虽建立了中华民国政府，但波折又起。1912年建国不到100天的中华民国，却落入了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代表袁世凯手中，袁窃取了大总统还是“终身总统”，又企图复辟帝制，引起各民族多阶层的反对。云南各族人民和滇军上下积极酝酿护国讨伐袁世凯，辛亥革命时期曾任云南都督的蔡锷摆脱了袁世凯的羁绊后回到昆明，1915年12月25日，云南首先宣布独立，武装讨袁，组成以蔡锷为总司令的第一路军，李烈钧为第二路军总司令，唐继尧为总督兼第三路军总司令。龙云就在唐继尧部下，由于有人推荐，龙云任唐继尧的副官。后来，唐继尧成立保卫自己的“佽飞军大队”，在一次夜间演习中，原大队长失职被处决，龙云就任大队长。后来，唐继尧一面勾结北洋军阀吴佩孚，一面排斥革命民主派孙中山，尤其想插手物产丰富、税源充足的四川。虽在进军重庆时取胜，但对四川的军事干预不利，最后将佽飞军撤了，改为滇军11团，委任龙云为团长。唐继尧处境不利时，自己到了香港，将龙云等留在蒙自，以作唐回滇时有立足点。后来，孙中山看清唐继尧回滇是破坏北伐的行为，通电与其脱离一切关系。龙云仍忠于唐继尧。1924年9月，在中共影响下，孙中山提出“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并决定团结唐继尧，任命唐为广州国民政府副帅（孙中山为元帅），但唐继尧拒绝了。
1925年3月12日，孙中山病逝。早前拒绝副帅的唐继尧此时却通电称就职为“继帅”，广州政府立即通电讨伐唐继尧。在广西的白崇禧、李宗仁部奉命进攻龙云部队，使其处于不利地位。这一年，滇桂战争滇军失败，龙云部虽相对完整，但唐继尧仍作最后挣扎，于1926年秋撤销各军番号，将龙云任命为昆明镇守使，军权集中在其三弟唐继虞手中。龙云开始怀疑唐在排斥异己。此时，北伐战争已开始，唐继尧却企图与直系军阀吴佩孚、孙传芳勾结，在云南高唱“反共”“讨赤”的活动。中共分析形势后决定，争取龙云等四个镇守使共同反唐。当时中共云南特支委员吴澄奉李鑫之命，以国民党员身份，对龙云进行争取，共产党员张增智与龙云妻李培莲有亲戚关系，协助吴澄工作，以李培莲与吴澄是女师老同学关系，约李与吴澄见面，通过这层关系，吴澄与龙云密谈了几次，取得满意的效果。将四镇守使也拉到这一边，四镇守使联名上书要求唐改组省政府，靠拢广州国民政府等。而唐以“军权在握”，拒绝以上建议。1927年2月6日，龙云等四镇守使实行“兵谏”，要求唐继尧保护护国以来“吾滇声誉”，惩办贪污，发欠饷等等。这就是“二六政变”。唐继尧在绝望中虽想顽抗，但已无济于事。在各镇守使发兵攻昆明时，唐见大势已去，被迫交出政权，解散民治党，唐继尧于1927年5月呕血不治死去。此时，龙云任省务委员、云南陆军讲武学校校长，胡若愚为省主席，后来龙云当选省务委员会主席。
1927年6月14日，发生“六一四政变”，胡若愚部将龙云住宅包围，并发炮攻击。在一颗炮弹打进龙宅门窗时，玻璃碎片击中龙云一只眼睛，流血致无法逃走，只得束手就擒。后来龙被囚禁一个多月，未得到医治，致使一只眼睛失明。在龙云被囚期间，全赖夫人李培莲跑到法国驻昆明领事馆避难。后由法驻昆总领事调停，宣布龙云自动下野，移法国领事馆，并与眷属到越南、日本考察。李培莲一直住领事馆内，并四处活动，费尽心血。龙云很感激夫人的帮助。
就在“六一四”龙云被囚当天，蒋介石任命龙云为国民革命军三十八军军长，胡若愚为三十九军军长，这加剧了云南地方势力的争夺。后来，两军之间争夺战爆发，但战争有利于龙云方面，包括击败胡若愚部和在云南曲靖廖郭山击败滇黔军阀的“支援部队”。三年混战，胡若愚只身逃往上海；张汝骥被龙云枪决；孟坤在水中溺死。龙云正式任云南省政府主席，统一云南，成为“云南王”，从1927年起达18年。
龙云在坐稳“云南王”的位子后，一面投靠蒋介石，一面对付中共党组织，虽然有迫于蒋介石命令的成分，而他自己的责任也是事实。如说：“……蒋介石三令五申，密令多次，要在1930年处决，所以我于1930年的最后一天才杀了王德三、张经辰、吴澄、李国柱。”（引自谢本书《龙云传》）龙云还在红军两次路过云南时，按照蒋介石的部署，出兵“围剿”红军（也有资料说：曾给红军献云南地图），但是在多次斗争中，龙云逐渐对蒋介石产生怀疑，最终投靠人民一边。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龙云坚决支持抗日，并修筑滇缅公路，发展经济，尤其是西南联大成立后，受抗日民主运动的影响较大。当然，龙云态度的转变主要来源于中共的影响和教育。1938年，朱德致龙云的信，对其肯定和鼓励。1939年1月，以周恩来为书记的南方局成立后，一直高举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旗帜，重视团结龙云的工作。在抗战中，龙云一次到南京开会，与周恩来、朱德、叶剑英同乘一架飞机，除周恩来是首次见面，朱德、叶剑英是云南讲武堂同学，谈话很投机，还教龙云日后联系的密电码。龙云对蒋介石的疑虑，也是逐渐积累起来的。如蒋介石对抗日的态度，在日军进逼南京时，蒋甚至托德国驻华大使从中斡旋，最终南京失守；其次抗战期间，蒋介石派特务头子康泽到云南抓捕中共地下党员；再次，台儿庄撤退后，蒋在武汉开会，川滇负责人赴会，龙云路过成都时，与川军将领刘文辉、邓锡侯密约，若以后被蒋解决时，互相支援，此事被王缵绪告密，蒋即电告龙云“川事复杂，希勿干预”。龙云渐渐看清蒋的本来面目后，对蒋介石的态度逐渐改变，中共派了张秘书到龙云身边，加深对龙云的影响。1944年底的一天，经龙云申请，上级批准，龙云秘密加入民主同盟。当天，龙还邀请闻一多、楚图南等人相聚。这前后，四川的刘文辉、潘文华也加入民盟。这是龙云的重大转变。
至于蒋介石的“倒龙事件”也是蓄谋很久的。抗战全面爆发后，蒋介石提出“攘外必先安内”，一方面要吃掉红军，另一方面要灭掉地方势力，龙云是首当其冲的眼中钉。蒋先派参谋团入川，接着派张群为四川省主席，逐渐稳定四川局势。蒋认为龙云与中央貌合神离，要改变昆明“民主堡垒”，就要“倒龙”。
早在1945年抗战胜利前，蒋介石就密召驻滇的第五军军长杜聿明到重庆，布置“倒龙”计划。杜即遵照计划暗中准备。当抗战刚胜利，10月3日，杜即在昆明发动“十月政变”，宣布解除龙云在云南的“本兼各职”，调往重庆任军事参议院院长的闲职，杜聿明派兵包围了省政府所在地五华山，之前蒋介石下令卢汉率领第一集团军等开赴越南接受日本投降。事变中，龙云身边只有儿子龙纯祖的部队，事变时龙云的军队受到很大损失，通信中断，求助无门。最后在各方协调下，龙云要求“行政院”院长宋子文来滇“体面迎接”。10月6日，龙云才到山城重庆就职，事件暂时平息。后来，美国报刊说这次是“小偷式的袭击”，还说“是中国抗战胜利后的第一枪”。
后来，蒋介石派特务到参议院加紧对龙云的监控。1946年春，蒋介石“还都南京”不久，撤销了军事参议院，建战略顾问委员会，委任龙云为副主任，何应钦为主任，加紧控制龙云。之前，蒋介石在接见龙云时，龙云怒批此次事件。蒋却嫁祸于杜聿明，将其“撤职查办”，调任东北保安司令。
除前述抗战时期，龙云与周恩来、朱德等见面外，在内战已爆发、南方局即将撤离南京时，张秘书转达了龙云希望与周恩来见一次面的信息，得到周恩来应允见了面。他们谈了很多，如斥责蒋介石1945年12月在昆明屠杀西南联大学生、教师的“一二·一”四烈士惨案，以及1946年7月屠杀爱国民主人士李公朴、闻一多等大事，还提出与龙云是“一家人”，鼓励龙云“天无绝人之路”，并告诫龙云“不要做第二个张学良”。
二、在陈纳德等帮助下，龙云逃往香港，逃过蒋介石追杀，回到新中国怀抱
龙云在南京一度通过张秘书和上级联系，准备让龙云到上海，渡江到江北解放区。但因战事吃紧，蒋军控制吴淞口，加紧了江上防守，水路很困难。在重庆、南京期间，蒋介石派人加紧监视龙云行动。龙云生病，请假到杭州治病不准，由张秘书请大夫看后要到香港取药，也有特务跟踪，甚至龙云送自己的女儿到国外留学时，送女儿登船却被特务阻拦等，被困在南京，唯一的出路是设法离开。1948年，他们想到了龙云的大儿子龙纯武在香港，而且有住宅，才多方想办法离开南京转香港。他们得到原驻川美军飞虎队队长陈纳德的帮助，才实现了愿望。陈纳德已转为经营航空业，和龙云有过交往，几经周折，于1948年12月先以迎新年请客和犒劳部下办了几天酒宴，才避开了特务的注意，化装遮一只眼睛，从后门出去，登上陈纳德从上海到南京的飞机，避开检查，飞抵广州，最后坐轮船安全抵达香港浅水湾其大儿的住宅。
当蒋介石得知龙云逃港的消息后，愤怒责备负责监管的特务，据说还处决了几人。后又放出“准其休假三个月”，甚至还妄想让龙云回云南帮助其实现“以大西南对抗解放军”的美梦。当龙云对法新社记者亮出公开反蒋声明后，蒋介石才“利用不成则除掉”，包括派人刺杀和收买龙云前副官蒋唯生。先让蒋唯生送了夫人顾映秋到香港后，用毒酒进行杀害。在用毒酒时，因龙云儿媳以“家中规矩”龙云不用外面的酒和酒杯，几经周折，才逃过了几次的刺杀（注：新中国成立后蒋唯生已受到应得的惩罚）。
几经辗转，龙云于1950年1月18日到达北京，受到中央领导热烈欢迎。龙云先后担任中央人民政府委员、军委会委员、西南军政委员会副主席、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全国政协二三四届常务委员、民革中央委员、副主席等。
1957年，龙云被错划为右派，1962年6月病逝于北京，享年78岁。1980年，有关部门为龙云平反纠正错误，恢复名誉。1984年11月19日，庆龙云百岁冥诞，在民革中央召开的座谈会上，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书记处书记习仲勋讲话说：“龙云的一生是一个光荣的爱国者的一生”。在云南出版的《昆明历史文化》一书中，2005年，将龙云列为昆明建市1240周年“十大历史人物”之一。
三、龙云为农村捐资建校
龙云当年修建昆明观音山小学，笔者和许多学生就从这所小学毕业。观音山距昆明市30多公里，因各种原因，当地只有简陋的初小，要走七八里到邻村读高小，往返困难。1932年，龙云夫人李培莲去世，龙云请风水师选址在观音山修建了墓园。龙云及家人每年都去扫墓，我们小学生曾夹道欢迎。龙云看到儿童读书的艰辛，所以提出修建观音山小学。根据笔者父亲董玉书1944年撰写的《龙主席捐资建校纪念碑》记载：学校于1940年建成。一楼一底，上下16间及操场等，用去新滇币5万多元。“观音山吾旧游地也，村多适龄儿童，通学诸多不便，其与所属员绅约择地建校，经费所需愿解私囊资助，俾早观其成。”这块碑至今仍立在新修观音山小学内。
写到这里，还想补充一条有关龙云后代拥护新中国的事例。2007年2月《参考消息》载：台湾《中国时报》发表一篇题为《美中交汇的桥梁北宫饭店人去筵散》的文章。文章叙述的是龙云四公子龙纯文的事，他在美国华盛顿办“北宫饭店”几十年。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一直为中美建交出力，与较近的中国驻美联络处主任黄镇及美国基辛格等来往密切。文章还说：“尽管龙云在上世纪50年代后期曾因批评苏联被打成右派但龙纯文并未因此敌视中共，而是继续为新中国歌功颂德”，直到1991年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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