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智漫谈
作者：刘晗，民智国际研究院研究助理
原标题：《〈继承之战〉再上演，保守媒体帝国何去何从》
（正文约3000字，预计阅读时间8分钟）
近期，全球媒体巨头新闻集团（News Corp.）和福克斯新闻（Fox News）的创始人，93岁高龄的鲁珀特·默多克再次引发广泛关注。就在今年6月，默多克刚刚因为第五次结婚而备受热议，但相比于先前的情感新闻，年过九旬的默多克这次则是因为家族“继承之战”受到全美乃至全世界瞩目。
上世纪90年代，鲁珀特·默多克设立了家族信托，涉及默多克家族在新闻集团和福克斯新闻中的投票权以及资产的分配，总价值约为150亿美元。默多克与前两任妻子育有的四个子女是信托的主要受益者，他们能够参与公司决策并平等地持有一票。而如今，老默多克突然决定修改家族信托，并为此不惜与子女们对簿公堂。
▲ 鲁珀特·默多克
引发这场继承之战的核心原因是默多克家族内部的政治分歧。鲁珀特希望福克斯新闻和新闻集团在他去世之后继续保持保守派媒体的地位。新闻集团所掌控的媒体包括美国《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英国《泰晤士报》《太阳报》以及澳大利亚绝大多数媒体，可谓凭一己之力掌握英语世界主流保守派的话语权。
福克斯新闻则长期被视为美国共和党的喉舌，二者一直维持着密切的联系。除了在报道中旗帜鲜明地支持共和党，福克斯还通过评论节目来塑造美国右翼选民的意识形态。特朗普在执政期间也频繁接受福克斯新闻的采访，并通过福克斯与支持者沟通。
默多克家族所控制的媒体，在右翼选民中发挥着巨大的影响力，以至于许多保守派总统和首相都将默多克奉为座上宾。他们在推动各自政治议程的同时，也再一次巩固了默多克的媒体帝国在全球不可撼动的地位——代表保守派的声音。因此，如果这些媒体在未来失去了强烈的右翼色彩，作为主要受众的保守派观众将会流失，全球媒体和政治格局或也将受到影响。
默多克目前共育有6名子女，包括与前两任妻子所生的长女普鲁登斯（66岁）、次女伊丽莎白（56岁）、长子拉克兰（53岁）和次子詹姆斯（51岁），以及与第三任妻子邓文迪所生的两个女儿格蕾丝与克洛伊。
在与第二任妻子安娜离婚时，默多克为当时的四个子女设立了家族信托基金。该信托持有默多克家族的主要股份，即在福克斯公司和新闻集团中约40%的投票权股份。然而，只有最大的四个子女享有信托的投票权，邓文迪所生的两个小女儿则无权投票，仅在财产上享有平等的权益。
▲ 默多克为中国公众熟知大多由于他与邓文迪的婚姻
在默多克年长的四个子女中，只有长子拉克兰的政见与观念和父亲最接近。他是保守派的坚实支持者，对移民、税收和气候变化等议题持右翼立场，支持传统家庭价值观。拉克兰在年轻时就参与了家族企业，先后在新闻集团和21世纪福克斯担任要职，被视为默多克的接班人。尽管中途曾因内部分歧而离开新闻集团，拉克兰还是在2019年从父亲手中正式接管了新闻集团与福克斯新闻，延续老默多克的立场，进一步巩固对保守派的支持。
在拉克兰的领导下，福克斯新闻依然是美国保守主义的重要阵营，主张推动更严格的移民政策，反对堕胎与同性婚姻，质疑和弱化气候危机，并在特朗普担任总统期间表现强烈的亲特朗普立场。在英国，《太阳报》曾通过持续宣传为脱欧派赢得大量民意支持，极大推动了英国脱欧进程。在默多克的老家澳大利亚，新闻集团旗下的媒体也为澳大利亚右派联盟自由党-国家党联盟提供长期支持。
▲ 拉克兰·默多克（左一）、鲁珀特·默多克（中）以及詹姆斯·默多克（右一）。
相比之下，次子詹姆斯则常常因政治和商业观念不同而与父亲和哥哥发生争执，甚至公开反对福克斯新闻以及其他集团内保守媒体的观点。詹姆斯持有自由主义的政治立场，尤其是在气候变化与诸多社会议题上。2014年，詹姆斯和妻子凯瑟琳创立了Quadrivium基金，在气候变化、民主改革等方面提供支持。在特朗普时期，詹姆斯和妻子就曾对家族媒体有关特朗普政府的报道十分不满。
2019年底，澳大利亚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山火，这也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当时，新闻集团媒体报道称，发生这场山火是因为有人纵火，而非因为气候变化。该报道遭到了澳大利亚警方和其他媒体的辟谣和批评，也同样惹恼了对气候问题十分关注的詹姆斯。最终，在环境议题上的分歧使得詹姆斯于2020年正式辞去在新闻集团董事会的职务，他在辞职声明中表示自己“与集团新闻机构发布的某些社论以及某些战略决策存在分歧”。
在两兄弟激烈的斗争之间，默多克的女儿们扮演着更加温和低调的角色。普鲁登斯对家族事业并不感兴趣，远离父亲的商业活动。伊丽莎白曾在英国天空广播公司担任高管，如今在电视节目制作和娱乐领域颇有建树。尽管她也曾与拉克兰和詹姆斯争夺最高权力，但老默多克从未考虑让她接棒。伊丽莎白更像是家庭中的“和事佬”，在内部的分歧之间进行调和。
随着詹姆斯与父亲在政治观念上的矛盾不断上升，老默多克决定将手中的媒体帝国交由拉克兰管理。他担心子女在政治上的分歧——尤其是詹姆斯的自由主义倾向——将干预集团决策，淡化各媒体的保守主义色彩，进而影响新闻集团和福克斯新闻的商业价值。因此，老默多克提出将投票权交由拉克兰一人所有，在集团中拥有更大的话语权，从而有能力稳固福克斯新闻和家族其他媒体的观念和报道不受自由派左右。
上世纪90年代，鲁珀特·默多克曾靠买下自己三个姐妹的股份来达成对其旗下媒体的控制。如果拉克兰寄希望于效仿父亲，只怕现在的情形要比父亲当年困难得多。信托的总额约为150亿美元，拉克兰越是努力提高自己手中福克斯和新闻集团的价值，他想买断兄弟姐妹的股份就越困难。
在子女们目前持有的四票中，尽管两个女儿并没有展示出明显的政治偏好，但至少她们并非强烈的保守主义者。近年来，有消息称詹姆斯夫妇或将在默多克去世后，与普鲁登斯和伊丽莎白联手从拉克兰手中夺权，扭转家族媒体的保守主义倾向。
默多克将此次对信托的修改称为“和谐计划”，旨在避免在自己离世后子女们发生过大的纠纷。如今看，这个名为“和谐”的计划，只是将未来的分歧提前到当下。修改投票权的主张，将本就处于中立的普鲁登斯和伊丽莎白再一次推向詹姆斯一边，联合起来以争取属于他们的那份权力。如果此次默多克没能成功修改信托，未来拉克兰手中仅有的一票或许将很难与另外三票抗衡，甚至可能被联合起来的姐弟扫地出门。
但默多克律师团队提出的说法并非全无道理：让拉克兰全面掌权是为了更好地维护公司价值，所有的继承人们才可以继续从中获益。对于这个从右翼起家的全球传媒帝国而言，放弃鲜明的保守主义主张无异于砸烂自己的饭碗。
在“三权分立”之外，媒体因其监督和对舆论的塑造作用而成为影响美国民主政治的第四只手。以福克斯为代表的保守派媒体，在数十年间不断影响着共和党的选民，宣传和推动保守主义政策，甚至直接影响美国大选的走势。
此次媒体遗产继承之战，正值美国大选。福克斯作为美国最大的保守派大本营，报道的方针与内容能够在很大程度上决定舆论方向。如果拉克兰的兄弟姐妹最终决定联手，在未来软化自家媒体的右翼立场，不仅意味着福克斯新闻将流失核心观众，收益大幅下滑，还将导致极化现象更加严重——这些主流保守派新闻的忠实观众不得不投向那些观点更极端更单一的媒体。
究其本源，默多克家族如今的分歧也正是美国国内左右翼愈发分裂和对立的体现。拉克兰坚守父辈的保守主义路线，而詹姆斯则代表当下的自由主义立场，两极之间留下的中间地带越来越狭窄，妥协的空间几乎不复存在。老默多克和拉克兰能否排除万难，成功修改信托的条款？另外三个子女究竟是会心怀不满地合力弱化这一媒体帝国的保守色彩，还是选择妥协支持拉克兰的领导，继承父亲的衣钵？或许能够作出决定的不仅是庭上的默多克们，还有最终落槌的法官，以及93岁的老默多克可供等待的时间。
参考资料
撰稿：刘 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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