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的金福安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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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福安(摄于2007年1月)

  我是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在解放日报开办的新闻培训班上第一次见到金福安先生的。报社的复旦大学毕业生不少。及至夜班编辑部主任金福安给我们上课时,班主任隆重介绍:“今天由‘复旦才子’金福安……”全班报以热烈掌声。金福安先生露出他标志性的笑容。是的,他的笑容,他那真诚的笑容,从此刻印在我的脑海。

  德才兼备

  一天晚上,金先生专门安排班上二三十人一起,等晚班编辑上班,实地参观他们办公室,了解改稿、划版、排版等整个流程,切身感受报社的争分夺秒。第二天清晨,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报纸捧在我手中,自豪感油然而生。

  对新闻从业者来说,《新闻记者》杂志几乎是人手一册的“业务手册”。我期期订阅,每篇必看。又一期新杂志到了,封面正是熟悉的金福安先生。封面照是在报社附近楼下、熙熙攘攘的南京东路人群中抓拍的。他侧面凝望前方,目光深邃,不苟言笑。姿态自然,很传神。

  在海鸥饭店,虹口区召开的一场活动上,再次遇到金先生。用餐时,我俩同一桌。久不相逢,兴会更无前。饭桌上,师徒俩谈笑风生似二人转。其时,他正在头版尝试大标题,特别是头条,特大号字体。我称之为“浓眉大眼”。他谈到了这么处理的出发点及版面改革考量,给我的新闻培训“加餐”。餐桌旁的春风化雨,格外滋润心田。

  政治过硬、德才兼备,金福安得到组织拔擢,升任解放日报副总编。职务高了,他仍身先士卒奋战在新闻一线。去澳大利亚采访,他每天奋力采写新闻,发回的每篇报道数据详实、条分缕析。

  不多时,他离开解放日报,就任新民晚报总编辑。

  我隔三岔五到新民晚报办事。有时在报社大楼碰到金先生。他永远精力充沛,春风拂面。时常也到他办公室小坐。他的茶几旁地板上,堆着的书摞成小山似的。

  热心公益

  一家日资企业有意赠送自家热水器产品做公益。以前他们通过街道零星发放,效率低、不规范。我认为,企业作为应与自身品牌地位适配,大企业不搞“小儿科”。当我把捐赠设想讲给金福安先生听时,他对“外资回报社会、关爱弱势群体”十分赞赏,当场与市慈善基金会联系。基金会明确表态“接受捐赠,全力支持”,很快把全市区县慈善负责人和对口工作人员召集到位。最后决定,在花园饭店召开启动会。

  那天,金福安先生现身会场,早到五分钟。他把我拉到一旁,关照:“我不坐主席台。”我知道他说一不二,迅速撤下席卡,把他的座位调整到前排左起第一个。

  主持仪式的电视台主持人一眼瞧见金福安先生,打趣说:“今天活动规格很高,新民晚报金福安总编辑也来了。”大家热烈鼓掌。金先生起身,侧身朝会场内致意。几千台崭新的热水器,同时被安装到全市严格筛选出来的困难家庭中,人工、材料费全免。晚上,当他们享用安静舒适的热水时,可能想不到这都源于一位党的新闻干部的热心肠。

  谆谆教诲

  金福安先生写得一手好字,辨识度高,雄健老辣,有吴昌硕字的金石气和老藤虬曲劲。一笔一划从不苟且,无一虚笔飞白。

  访客进报社要填会客单。一次,我拿着金福安先生刚签好名的会客单下楼。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滑稽演员王汝刚。电梯下行几秒钟,我一路低首看着金先生的签名,如练书法读帖般看他怎样运笔结构,从而完美错过与笑星交流。

  我举办婚礼前,专程给金福安先生去送请柬。他说,“你的喜酒,我要来的”。他社会事务繁多,我不指望那天他准时到。婚宴开席前最后一分钟,他匆匆赶到,真的“一言为定”。

  我挨桌敬酒。走到他跟前,他笑盈盈打量着我边上的新娘,转而正色叮嘱她:“仲阳办事认真,人很勤奋……”像秋天稻田里沉甸甸的稻谷,我在一旁笑弯了腰。金老师,这是我婚礼上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专业上引路,生活中帮助。我想,所谓为人师表,大抵如此。

  山高水长

  看新民晚报,是我每天例行“功课”。很享受从十几岁开始、报纸复刊以来养成的这一生活习惯。一天下午,我在办公室浏览报纸。咦!一户人家好不气派,在第二版花了近半版刊登讣告。一看,大惊失色!“新民晚报原总编辑‘金福安’……”三个黑字撞入眼帘。我从座椅上跳起来:“怎么可能!”但是不错,是他。

  我飞快拨通他家里电话。太突然了!我又依讣告上的电话致电报社,以我和太太的名义订购了花圈,献给敬爱的金福安先生。

  追悼会那天,殡仪馆吊唁大厅外,花圈成山成海,一排排紧靠在一起。大厅前走道中间,临时搭起的一长溜横杆上挂着密密麻麻的白纸条,写着“×××敬挽”。片片纸条在风中窸窸窣窣,宛若西藏庙宇前信徒们在顶礼膜拜之后,虔诚地系在门前横木上的洁白哈达。

  我始终追问:为什么一个人离世十多年后,一提到他,人们依然肃然起敬,言辞之中充满痛惜与不舍?小时候从课本上认得“崇高”,词义对一个小学生来说有点高远,金福安先生就是这么一个人,他配得上!他清白一生。他心里亮堂着呢,不可为之事,他纤毫不染。

  人生之途,得遇这样一位良师益友,胜读十年书。

  (作者 陆仲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