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陵志丨古代泉州名人重阳节里忙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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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节,这个承载着浓厚民族文化内涵的古老节日,在闽南人的心目中占据着独特的地位。自古以来,一到重阳节,泉州男女老少热热闹闹地出游赏玩,好不快活。而古代名人更是不肯错过这样重要的节日,他们登高、宴饮、吃重阳糕、吟诗作赋,情思浓郁,氛围感满满。

□泉州晚报社融媒体记者 吴拏云 实习生 司敏 文/图

朱熹约友同赏胜景

古之儒士往往都有“山水之癖”,寄情山水、修身养性,向来是中国文人的梦想。南宋大儒朱熹也不例外。南宋绍兴二十六年(1156)九月初,朱熹游历至永春,先去毘湖(即今蓬壶)约了老朋友陈知柔出来,同赏陈岩胜景。随后二人相继去了岩屏山、岱山岩、大剧铺(剧头铺)、环翠亭等地,沿道拜访蔡兹、陈光、苏升等师友。朱、陈二人还曾联赋颂赞陈岩山,比如朱曰:“鹤鸣云路三珠晓”,陈答:“鸿翥星台九仞高”;朱曰:“眼净尘空无可扫”,陈答:“水清石瘦便能奇”,等等。在毘湖东北处有白水漈瀑布,雨季时此瀑自峡谷断崖处飞泻而下,风雷轰鸣之音不绝于谷。朱熹在与陈知柔一道观赏飞瀑后,慨然写下“千寻瀑布如飞练,一簇人烟似画图”的妙句。或许是因为太喜欢永春的山水了,朱熹这次在永春足足待了有半个月之久。临别时,他还留赠陈知柔一副对联,联文曰:“鸢飞月窟地,鱼跃海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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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洪《山家清供》有关于蓬饵制作方法的介绍

明万历年间,泉州七位退休在家的“老干部”——庄国祯、黄思近、林云程、欧阳模、黄凤翔、詹仰庇和林乔相,也经常组团寻访泉州地区的名山大川、峰泉洞石,最后还以诗纪游,将每处名胜咏赋入诗,并刊刻出册。有一年重阳节前夕,诸老再度乘兴出游。这次他们将目标锁定在晋江草庵、灵源山一带。七老到访草庵时,黄凤翔写道:“琳宫秋日共跻登,木落山空爽气澄。细草久湮仙桥路,斜晖暂作佛坛灯。竹边泉脉临丹灶,洞里云根蔓绿藤。飘瓦颓垣君莫问,萧然一榻便峻嶒。”庵内虽显萧条,所幸庵外竹静泉涌、空气澄清。黄思近亦作《将游灵源道中暂息草庵》诗曰:“信屐薛萝觅胜游,山亭荒草自芳幽。仙人遗迹留苍壁,古木空碑挂石头。停慧壶觞陶物幻,徘徊兴发逐云浮。从今苔藓谁为扫,独闭烟霞听夜啾。”出了草庵,他们又来到晋江灵源山。此地因山中“时涌灵泉”而得名。七老游灵源山的诗,只有黄思近的两首留存至今,其中《坐灵源听松亭》诗云:“晚翠落霞淑景开,天成谷口绿云洄。晴阴影乱飞龙舞,夕飓声敲拂地来。为爱轻涛漂玉露,时同偃盖坐青苔。灵脂紫液流兼满,好酌松醪待月回。”好家伙!这里栽的松树影子就像飞龙起舞,难怪七老要不辞辛劳地到此地来赏松。另一首《九日游灵源》有诗句“佳节招携到上方,萸觞秋兴日偏长”,不难看出七老到达此地时,恰在九九重阳节当天。

何乔远白云室怀古

重阳节里人们除了举办祭祖与敬老活动外,也常会去凭吊先贤。唐代泉州人欧阳詹作为闽学鼻祖,自然成了后世文人瞻仰凭吊的重要对象。明代史学家、文学家何乔远就曾在九九重阳这天,登临南安诗山(高盖山)的欧阳詹读书处白云室,凭吊这位流芳百世的一代文豪。在诗山上,何乔远眼见青山旷达的身影亘古不改,再遥想欧阳先生对于闽地的贡献,心下感慨,当即写下《诗山》一诗:“欧阳博士已年久,千载诗山尚著名。今日真因公一至,何峰得与此争横。吹笙老鹤疑无地,执玉群仙有太清。吊古登高同此日,溪清岭翠若为情。”稍后,何乔远又与友人一同去了离诗山不远的郭山,在那亦留下《郭山》诗:“佳节登临兴欲飞,虚台独上远巍巍。阴沉林气幽人语,苍翠山光逼客衣。枫叶岚晴还不动,药苗秋晚正应肥。主人爱客清尊满,十日流连归未归。”何乔远一生工作极富效率,就连重阳节出来踏青吊古也是马不停蹄,令人佩服。

重阳节凭吊欧阳詹的不仅是何乔远一人,清代康熙年间闽清教谕陈石钟也在九月初九这天来到高盖山白云室怀古,他写下的《九日登白云室》曰:“为叩行周到此山,白云助我远跻攀。最怜开创文章久,欲识依稀笑语艰。古洞千寻秋色里,荒邱半壁夕阳间。徘徊未了登高兴,忽觉风吹两鬓斑。”当年欧阳先生读书的地方已经几近荒没,怎能不让陈教谕感到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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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时,泉州府文庙前即建有蔡清祠,用以纪念这位泉州大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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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理学家蔡清被誉为“八闽文献之宗”,志书里说他明成化十三年(1477)福建乡试第一时,泉州清源山甚至为其“鸣如玉磬者三日”。在蔡清的影响下,明代中后期泉州易学蔚然成风,士族对之亦是爱慕有加。晚清南安名士陈步蟾便在某年重阳节前夕,前往泉州西街肃清门附近的蔡清讲经处蒙引楼,凭吊这位前朝贤达,并作《蒙引楼怀古》一文以示纪念。该文称蔡清“四书羲易深理会,理小无内大无外”,赞其文章“词简意赅人易晓,引我童蒙指旌斾。存疑浅说拜下风,书成铁笔字铸铜”。续而叹惜蒙引楼作为“海滨邹鲁留薪传”的重要文化基地,虽气象犹存,但日渐凋敝。陈步蟾还颇有远见地拿各地“文旅精神”作注脚,称“君不见京口芙蓉镇黄鹤,携榼来观收眼福。又不见扬州文选秋风高,穿帘紫乙舞婆娑。自古人物皆思旧,岂有斯楼付消磨?”又称蒙引楼“胜似紫云双塔寿,如此胜迹存岂多!”有理有据,令人折服。倡议为泉州古城保留文脉,陈步蟾可谓先行者。

薛播派人为秦系送酒

重阳节自然是人们聚会登高的好日子。中医学认为,重阳节前后天气渐凉,天地之间阴气滋生,浊气下沉而清气上升,登高可避开地表浊气而沐浴清气。九日山位于南安丰州镇。据说,古时迁居至此的中原士族,每逢九月九重阳节必至该山登高,借此思念故乡亲人,此山因而得名“九日山”。唐代以降,泉州名士登临此山络绎不绝,留下的诗词歌赋更是难以计数。不过,最早为人所熟知的还是中唐隐逸诗人秦系的《答泉州府薛播使君重阳赠酒》一诗,诗曰:“欲强登高无力也,篱边黄菊为谁开?共知不是浔阳郡,那得王弘送酒来!”诗题言及的薛播原为中书舍人兼汝州刺史,后因得罪奸臣被贬为泉州刺史。来到泉州后,他与当时隐逸九日山上的秦系交好,所以每逢重阳节都会差手下王弘上山去给秦系送酒,过年时还会送羊与酒。说起来,薛播要年长秦系许多,更不用谈还曾是高官厚爵之人,但他依然爱才如命,对诗人秦系礼遇有加。薛秦二人的情谊也因秦系的这首诗传遍大江南北。说来也怪,仅两年后,薛播就不断升迁,做到了礼部侍郎一职。这大概算是“吉人自有天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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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日山曾是秦系寓居处

明嘉靖年间的泉州知府程秀民也喜欢在重阳节这天上九日山。但他一般不独自登高,而是带一群文人共攀山巅,而后在山上宴饮留咏。程秀民的《九日山》诗载:“空山木落惊秋暮,为惜黄花载酒过。树隐禅宫栖白乌,水深沙界满青莎。疏篁日午侵棋局,远浦风生起棹歌。三十六奇何处觅?凭僧犹说隐君窝。”程秀民在出知泉州后,政绩卓著,人称“神明郡”。当他任满离泉时,士民遮道相送者达数万之众。

清代丰州书院山长洪世泽也曾在重阳节登临九日山,他的《九日山登高》一诗况味十足:“人间尽爱重阳节,此地偏传九日名。落帽风流今已矣,凭栏眺瞩不胜情。烟埋古迹双峰在,秋老空江一练明。菊蕊山中闲自发,清樽石上且同倾。”展现出丰富的意象与情感,山中菊的不随流俗也与他的高古精神相契。

竹坡先生召集赏菊雅会

说到菊花,自然也是重阳节里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南安人陈步蟾曾在《菊酒序》中记述了清咸丰六年(1856)的一场赏菊会。是年,夏秋之交时,忽然下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大雨,使得泉州城内“水溢沟渠”,水漫街巷六七次。后来,在重阳节前四日,又刮了一场大风,“拔木坏屋,鳞瓦纷飞,商旅为之息市”。风雨交加之下,城内原本准备用来重阳节观赏的大批菊花“蓓蕾摧折而零落”。这时陈步蟾指出,温陵城内原有种菊名家“上峰王进士芳川”“范志吴茂才克范”等,他们的菊圃平日里被誉为“烂熳之圃”,但这次遭遇风雨侵害,菊圃“今岁寂如”。唯独有竹坡先生者,家居于“南关内天妃殿(即今天后宫寝殿)后”,他家的菊圃不仅未受影响,甚至与去年相比,各类菊花长得更加灿烂、娇艳。陈步蟾还介绍称,这位竹坡先生设馆授徒,是在“治经之暇,即学治圃”。由此可见,当时在泉州士人间,开圃种菊是十分流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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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竹坡先生家就在南门天后宫的后面。

竹坡先生对种菊很是用心,故其家中之菊“得标佳色者二百余种”。既然城内其他家的菊圃皆遭摧残,重阳节之时,人们便争先恐后地去往竹坡先生家赏菊,“观者如市”。竹坡先生很是开心,在重阳节后的某一天,特发柬邀请城内的乡贤名士陈毓书、许祖淓、黄福潮、李企文、薛戒庵、庄纪云、王君昀、李时中,以及陈步蟾和他的门生数人至其府第,“设席命觞,纵谈竟日”。这自然是泉州士人间的一次雅会了。赏菊、吃酒之余,陈步蟾感慨道:“竹坡主人,清福也;吾辈寻香揽胜,眼福也。”

最后,陈步蟾在《菊酒序》中还提及当天“天气晴和,树声寂静,佛堂钟无声”。这样宁静的时光,使得大家“胸中尘虑如洗,澹如之趣,是人是菊,两不自知”。这或许也正是古人热衷于赏菊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