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时代：历史上男性何时开始育儿的？｜《自然》书评

原文作者：Kermyt G. Anderson

灵长类动物学家Sarah Hrdy从未质疑过育儿主要由女性承担的观点——直到她的第一个外孙出生。在看到女婿很主动地照顾孩子后，她开始思索：父亲越来越多地参与育儿，仅仅是因为在她生育后的几十年里发生了文化转变，还是有其他生物学解释？

在《父爱时代》（Father Time）一书中，Hrdy为我们普及了脊椎动物的演化和历史，探索男性究竟是在何时以及如何开始照顾自己的孩子——有别于其他雄性大猿的行为。在这场旅程的终点，Hrdy发现与她最初的假设不同：男性育儿的概念在演化上并不稀奇。令她自己也感到意外的是，男性也可以和最尽责的母亲一样保护和养育下一代。

Hrdy对育儿先入为主的观念来自她过去50多年里对灵长类繁殖策略的研究。她的研究生课题深受达尔文主义的影响，达尔文主义强调雄性行为是由争夺配偶的需求主导的——这就不需要他们直接和婴儿接触。她早期在印度关于印度灰叶猴（Semnopithecus entellus）的实地研究强化了这种观点。她发现，居留的公猴对它们群体里的小猴几乎或从不关注，但新加入的公猴会故意杀死其他公猴的幼崽，以便能与居留的母猴交配。同样地，公猿一般会避开幼崽，也更容易杀死刚出生的幼崽而不是去照顾它们。

为了寻找人类为何与众不同，Hrdy在新书的开篇回顾了脊椎动物的起源。对鱼类和两栖动物来说，雄性育儿和雌性育儿一样常见。但在哺乳动物中，只有5%的物种有雄性育儿。虽然鱼和哺乳动物的行为确有差异，但两者在促进育儿的激素和神经学机制上都是类似的。

对哺乳动物来说，怀孕和喂养幼崽会在母亲大脑中释放催乳素和催产素等激素。对人类而言，这些激素会鼓励养育行为，产生与婴儿的联结感。但Hrdy也指出，历史上科学家并没有想到去研究一下育儿会如何影响男性的生物学特征。

在对为数不多的文献进行综述时，作者肯定了她的观点：男性育儿和女性育儿一样是生物学的产物。在人类中，照顾幼儿的男性会经历很大的生物学变化。在孩子出生几周前，男性的催乳素会飙升。在孩子出生后的几个月里，他们的睾酮水平会下降，亲子联结激素催产素的水平会上升。育儿还会使大脑发生改变：对作为婴儿首要照顾者的男性的脑扫描显示，他们的大脑在听到婴儿哭声后会放电，其放电形式与作为首要照顾者的母亲基本一致。

接下来，作者探究了人类有别于他大猿的演化事件。在我们与黑猩猩（Pan troglodytes）和倭黑猩猩（Pan paniscus）最后一个共同祖先生活的时期——约500万至600万年前——大部分其他猿类物种都因为全球变冷和森林面积缩减而灭绝。然而，我们的古人类祖先存活了下来，但他们脑容量很大的后代比其他大猿更早断奶，靠母亲自己能找到的食物并不够喂养他们。演化人类学家推断，男性狩猎者就必须学着和孩子们分享资源。

一些研究人员指出，这种责任共担的行为基于男性能确认孩子是他们亲生的。但Hrdy指出，在现生的狩猎采集者中，大部分肉是大家共享的，并不直接属于狩猎者的子女。她推断，我们的祖先转变为合作养育，由家长群体共同提供支持、照顾和食物，一同抚养后代。她指出，社会选择——受其他个体行为影响的一部分自然选择——在这种育儿方式的转变中起到了关键作用，而公认善于合作和分享食物的男性更容易受到选择，他们作为伴侣和群体成员的吸引力更大。

这本书的终章探讨了人类父亲角色的文化背景，以及男性与孩子的关系如何经历了数千年的演变。Hrdy指出，男性在农业发明前参与育儿的时间更多，当代狩猎采集人群的人种志数据也支持了她的结论。农业发展以后，保护土地和牲畜等资源的需求也随之而来，男性更多地留在家人身边，而女性结婚后会离开原来的家庭。

这便是父权制的由来，男女在家庭和社会环境中开始分工，父亲留在孩子身边的时间逐渐减少。这种趋势在市场经济下得以延续，男性承担了养家糊口和离家工作的角色。在最近一代人中，性别界限已经变得模糊，男性更加主动地承担起了育儿任务。但Hrdy在书中写道，那些更倾向于母亲和父亲传统角色定位的人一直在反对这种转变。

Hrdy的文字给读者一如既往的愉悦体验。她的上部著作关注女性育儿以及非双亲（通常为女性）照顾者的角色对人类演化的广泛影响，其中一些内容也出现在了《父爱时代》中。但是，本书关注父亲角色以及男性对婴儿生物学反应的角度是全新的。她提出的人类男性照顾的演化模型也非常可信（尽管在一定程度上是推测的）。

对于任何对男性育儿行为感兴趣的人而言，《父爱时代》都很值得一读。Hrdy的作品涉猎面广、通俗易懂，既能吸引非专业人士，也能让同行了解关于男性育儿的激素和神经生物领域的最新进展。作为一名关注父亲角色以及男性育儿投入的生物人类学家，这本书使我受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