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在世界的表面打个洞,我想借此脱身——以重塑观看之道而获得心灵自由,《听客溪的朝圣》新版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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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岛全媒体记者  孟秀丽
自获得普利策奖以来,作家安妮·迪拉德的《听客溪的朝圣》就在美国文坛激起了巨大的回响,其中文字被选入美国高中、大学的各种精读教材,影响力至今不衰。广西师大出版社近期再版了这本由余光中之女余幼珊翻译的天才之作,特别收录美国史学界最高奖班克罗夫特奖获得者理查德森撰写的作者小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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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风帆般扬起、锐不可当的自然书写
1972年10月,27岁的安妮·迪拉德在缅因州海岸的阿卡迪亚国家公园露营,一边读了一本有关大自然的书。她非常欣赏这位作家的前一本书,然而新书却让她觉得很陈腐。她不禁心想:“我能写得更好。”
与一般的自然文学相比,《听客溪的朝圣》更注重大自然的精神内核。安妮·迪拉德想写下的,并不是去了解山谷中各种动植物的名称,而是要让自己对其意义保持开放的态度,要尝试让自己去感受到它们的存在所可能具有的最大力量。她说:“我希望事物能以最多样、最繁复的方式存在并显现在我的脑海中。这样我也许可以坐在山丘上那些焚烧过的书本旁边,也就是燕八哥飞过的地方,不只是看到燕八哥、草地、开采过的石块、藤蔓缠绕的树林、哈林斯池塘及更远的群山,而且,与此同时,也看到羽毛里的倒钩、土壤里的弹尾虫、石头里面的结晶、叶绿素的流动、轮虫的脉动,还有松树之间空气的形状。”
《俄勒冈人报》的鲍比·提切诺回忆道:“《听客溪的朝圣》这本书让我停下了脚步……她的文字诱惑着你与她同行……一个美妙刺激的旅伴。我每一两个月就会翻阅一下(二十六年来!),总有新的体会,新的愉悦。”
借由作家的笔,《听客溪的朝圣》给平庸的生活砸了一个洞,从此世界为之焕然一新,也让我们借此逃脱。
这世界到处是礼物,只要你睁眼观看
《听客溪的朝圣》记录了迪拉德山中一年的生活。从冬天到春天,书中的每一页都像是一个美丽的谜,仿佛随之观看了整整一年关于造物的秘密:空中的鸟、地上的植株、宇宙中的星星,笔笔皆随意,却处处充满精细的美,而这一切就在于你睁开眼睛观看。
迪拉德角度刁钻:“我会往前看,看到的不是马路对面那一排毒胡萝卜,而是萝卜前面的虚空。我会定睛看着那一片虚空,找寻飞虫。” 她低头看脚下的草堆,发现所有在爬的东西,会去关心。这样就连最寻常的世界探寻之旅都会是田野调查,是一连串欢欣地认识东西。如同梭罗以开阔的胸襟欢呼:“花苞可以写成一本多么精彩的书,或许,还包括小芽呢!”
她眯起眼睛看风,因为她读到斯图尔特·爱德华·怀特的句子:“我一直认为,假如你看得够仔细,就可以看见风——那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细微的碎片高高在空中奔去。”因此, 她在心里刻画了三个快乐、满足的人。一个人收集石头。另一个——一个英国人好了——观云。第三个住在海岸边,收集海水,然后用显微镜仔细检视并裱褙起来。
对于安妮·迪拉德来说,这世界装饰得十分美丽,到处都是礼物,有很多东西可看。而人生其实很简单,你看到什么就获得什么。
安妮•迪拉德这个名字,便代表了一种最优良的写作
《听客溪的朝圣》出版后,跻身于多个“最佳作品”书单,包括菲利普·萨勒斯基的“二十世纪最佳性灵散文”和《纽约时报》的“二十世纪百部最佳非虚构作品”。它的平装本几乎进入了美国每一所大学的语文学习的高等课程表,成为优美英语文学的典范。
《听客溪的朝圣》里的每段文字都像是鼓足了风帆,腿在走,眼在看,神在漫游,眼耳鼻舌,两手两足,甚至第六感也同时开启。因为“她使用动词的频率之高也如其他英语作家,占整整百分之二十,和塞缪尔·约翰逊一样。她几乎从来不用被动语态”,具备一种绝佳的神采飞扬之感。
《听客溪的朝圣》中文版由诗人余光中的女儿,也是英国文学博士的余幼珊翻译,书评人云也退称其“用词乃精细典雅,不避生僻”。在迪拉德的笔下,没有一样东西不是活的,不仅溪边的蜻蜓、青蛙、螳螂、水虫是活的,水里的藻类,水上山间的风也是活的,乃至普照的阳光和岩石的阴影都是活的,会进会退,会跳动,会凝视,会收缩,会膨胀,有时稀薄,有时滞重。季节是人设的抽象概念,作者写来都有质感,冬天感到“鞭打的空气”,夏末是“最饱满的时刻”,“绿意将一切隐藏”。
安妮·迪拉德虽然写诗出身,但她却认为散文才是“一整个管弦乐团”,万物在其中轰鸣。
中文独家,来自学者与爱人的小传
罗伯特·D. 理查德森(Robert D. Richardson, Jr.),是美国历史学家、传记作家,哈佛大学博士,曾在爱默生的故乡康科德生活过。他于1990年获得古根海姆奖,于2007年获得美国历史学界最高奖班克罗夫特奖,并获得过美国历史学家协会颁发的帕克曼奖等。其传记作品《梭罗传:瓦尔登湖畔的心灵人生》《爱默生传:激情似火的思想家》被认为是“当代美国文学研究的伟大成就之一”。有一天,迪拉德读了他的书,感到非常喜爱,于是给他去信,两人因此而喜结连理。
在迪拉德个人的官方网站上有一段有关她生平与作品的精彩小传,她略带调侃地为此写了一段引言:“我丈夫鲍勃(罗伯特·理查德森)是梭罗、爱默生和威廉·詹姆斯的传记作家。他不写桑塔格那种‘疾病传记’。‘当代作家’需要更新我的资料时,他自告奋勇要编写,便写了。通篇美誉让对方的代理或编辑作呕,他们退了稿。鲍勃已七十六岁了,做过两次开胸手术,安有两个起搏器。他很想看到这篇作品;‘发表出来’,请我把它放在网站上。没问题。”中文版编辑为此去信给迪拉德,请她授权,“发表在中国”,也因此有了这在全世界都独一无二的版本。
小传由《怎样看到鹿》的作者、也是自然书写的资深译者周玮翻译,文字精彩绝伦。我们由此可以目睹一个个生动的瞬间,比如《听客溪的朝圣》获得美誉的那一刻:“《哈泼》杂志打来电话的那个下午,迪拉德正在打垒球比赛,她从二垒手的位置下来,拿起电话,发现自己‘成名’了,她的书在全国出版。兴奋之余她吃了一个苹果,吃得极快。”
小传中有许多小故事,我们或可懂得为何与别的同样才华横溢的作者相比,她格外叛逆不羁。小传中讲到:“有一次迪拉德和一个同伴开车经过康涅狄克州,车行驶在一座古老的石头铁路桥下。桥这头漆着‘耶稣即主’的大字,另一头则漆着‘生命不息摇滚不止’,她说:‘这完全概括了我的人生哲学’。”
小传尤其对迪拉德的阅读趣味和创作生涯做了十分公允的点评,尤其让我们惊叹迪拉德的阅读之广,从而理解她何以最终在自己的网站上声明:“现在,我不再旅行,不再会见陌生人,不再签售,不再写推荐文章,不再回信。我要阅读,我要集中精力。为何?为战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