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在旅行，就是在准备去旅行的路上，76岁的刘琴和81岁的朱兴道很忙。从日本、上海本地到卡塔尔、巴林、阿曼、埃及等国，他们接下来的旅行日程已排至明年2月。难能可贵的是，虽然因腿脚不便需借助电动轮椅出行，二人依然不改环游世界的初衷。
13年前，刘琴和朱兴道首次尝试出境自助游，带着锅碗瓢盆和衣物行李开启“穷游”之旅，自此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当时的刘琴不会想到，十多年后她和先生竟能携手走过全球83个国家和地区。
“世界就像一本书，每次探访新的国家，对我们来说就是翻开新的一页。只要可以胜任，我们想继续阅读这本书。”现在，刘琴夫妇有了新的愿望，准备在有生之年完成踏访100个国家的目标。
年逾六旬开启出境自助游
和许多人一样，刘琴和朱兴道的境外旅行起始于跟团游。2003年，退休后的刘琴卖掉一套房，和先生相约去看看世界。几年跟团游走下来，夫妻俩对团队游的节奏颇不习惯：“6次跟团游去了20个国家，多数都是蜻蜓点水式、走马观花，‘上车睡觉，下车拍照，回家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希望试试自助游，去自己想去的地方，看自己想看的风景。”
此时，刘琴已在老年大学学了5年英语。尽管此前只有初中文化水平，刘琴却是老年大学的“优等生”。刚开始报名时，一个班里通常有四五十个人，但读着读着人越来越少。刘琴坚持了下来，掌握了一定的词汇量。
借着这样的语言基础，背上一只快译通，刘琴和朱兴道在2011年开始了第一次出境自助游，目的地是英国和东欧四国，全程1个月。此时，他们的年龄分别是63岁和68岁。
刘琴和朱兴道在南非好望角
出发前，曾当过兵、雷厉风行的朱兴道负责在网上查攻略，大到办签证、订飞机票和酒店，小到公交车怎么坐、站名怎么写、时间要多久，事无巨细都提前查好制作成表格，1个月的旅程花了3个月时间准备攻略；旅途中，刘琴负责与人沟通，英语不够用就快译通、肢体语言齐上阵，多数时候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为了省钱，他们出行的机票、酒店都提前3-6个月预订，且尽量乘夜火车以节省住宿花销。每次出行，他们的行李特别重，除了必备衣物，还带上电热水壶、电烧锅、筒面、香肠、菜干、小黄鱼等。“我们是‘穷游’，几乎全程都是住公寓自己做饭，这些物件都少不了。”
尽管准备十分周全，真正踏上旅程后还是出现了一些小插曲。当时，刘琴和朱兴道手持24小时可无限换乘的欧洲铁路通票，乘上了从斯洛伐克开往波兰的火车。按照原定计划，他们需要在中途下车，转乘另外一趟车才能抵达目的地。然而因为经验不足，他们坐过了站，列车正快速驶向德国。
最先发现问题的是朱兴道。“我做攻略时，这段火车车程是两小时，但我们坐车的时间超过两小时了还没动静，这不太对。”刘琴马上去找列车长咨询，得知他们确实已经错过了原定的中转站，想抵达波兰需另外转两趟车才能完成。
拖着笨重的行李在异国他乡找站台转车，对初次自助游的刘琴夫妇并非易事，尤其是车站内很多文字还不是英文。当时第一站转车的站台是2站台，朱兴道根据指示找到了一处写着阿拉伯数字“2”的站台。但在咨询一名扳道工时，对方不会讲英语，只拼命摆手示意他们站台不对。后来朱兴道才明白，他们要去的2站台的标识应该是罗马数字“Ⅱ”，而非阿拉伯数字“2”。
刘琴在悉尼邦迪海滩
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朱兴道预订的公寓原定20点前办理入住，过时不候。但多转一趟车后他们抵达酒店最早也要21点，到时会不会无处可住？当时手机没有流量，朱兴道赶紧给上海的朋友发短信，请他帮忙给酒店发邮件说明情况保留房间。直到当地时间23时，他们才风尘仆仆抵达预订的公寓，已是筋疲力尽。
第一次出境自助游，让刘琴和朱兴道积累了不少经验教训，也有了一些信心。“犯错是不可避免的，但我们每次犯错都会复盘然后记录下来，下次就有了应对的办法。犯过的错误，从来不犯第二次。”
挑战“不可能的事”
此后，刘琴和朱兴道几乎每年都要计划两到三次的出国旅行，旅程通常都在一个月左右，足迹遍及六大洲数十个国家，完成了在许多人看来几乎不可能的事。比如，在人烟稀少的新西兰乘坐公共交通自助旅行、腿脚不便时双双带着轮椅出国旅行等。
2017年，刘琴和朱兴道萌发了去新西兰旅游的想法。但周围几乎所有人都告诉他们，不开车在新西兰几乎寸步难行，没听说可以乘坐公共交通自助旅行。朱兴道不太服气，他查询到新西兰城市大巴的订票网站，根据行程逐站预订巴士票，再将每一处落脚点的公寓订在巴士站旁500米范围内，顺利完成了14天的新西兰自助游。“对我们来说最困难的是转运行李，所以住宿点离巴士站要够近。每次去超市购物做菜也是我们的保留‘节目’，既省钱又很有乐趣。新西兰自助游其实很方便。”
更大的挑战来自身体。热衷于“穷游”和用双脚丈量世界，刘琴和朱兴道都是徒步达人。在英国伦敦，他们曾一天暴走两三万步，徒步逛完了6座公园。能乘火车和公交车抵达的地方，他们几乎不会考虑打车。
2019年前后，朱兴道发现自己的踝关节出了问题，走路多了就会疼。去六院检查后，医生叮嘱他：“老朱，腿脚要省着点用啊，踝关节是换不了的！你现在还能走走，再不省着点用，以后就只能躺床上了。”朱兴道有些沮丧，对刘琴说：“本来说要陪你走完100个国家，现在可能没法陪全程了。”
朱兴道已带着电动轮椅游览了十个国家。
但朱兴道也没有轻易放弃。在网上查询相关信息后，2023年9月，他第一次带着电动轮椅出境游览阿塞拜疆、格鲁吉亚、亚美尼亚三国，旅途出奇顺利。迄今为止，朱兴道已带着轮椅游览了10个国家，他发现轮椅不仅没有成为负担，甚至让自己出行更加方便。
无论国内国外，电动轮椅都作为高档商品和大提琴之类一起免费托运，无需担心因此占用行李额度。在机场、火车站等场所，轮椅旅客都能走绿色通道。从上海、比利时到英国，因为上海值机时提出了志愿者服务，坐着轮椅出行的朱兴道每到一处都有专人提供帮助，转机时还会将他们送去休息室休整，登机前再来接。
最近一次去英国和爱尔兰旅游，脚力不如前的刘琴也带上了电动轮椅，在旅游节奏上和朱兴道实现“同频”。在英国科茨沃尔德，他们双双坐着轮椅游览当地有着1000多年历史的乡村浪漫之路，回程路上不慎迷路。附近一位倒垃圾的银发男士告诉他们，此处距离他们入住的酒店很远，天又开始下雨，不如先去他家里吃个下午茶再说。就这样，刘琴和朱兴道来到这名英国绅士的家中品尝茶点，男主人很快电话联系自己的朋友马克，请他帮忙将两位老人送回酒店。
路上，英国男士和马克询问刘琴夫妇是怎样抵达酒店的，刘琴自豪地回答：“我们从伦敦帕丁顿火车站乘火车，然后转801路巴士，下车后把所有行李放在轮椅上，步行950米到达酒店。”两位英国人连连感叹：“太危险了！你们很厉害，也很勇敢！”
最近一次去英国和爱尔兰，刘琴也带上了电动轮椅。
刘琴夫妇自助游览的众多国家中，阿根廷是签证申办手续最繁琐的国家之一，这是他们面对的又一道难题。“找旅行社代办阿根廷签证要3000元一个人，太贵！自己去办，又怕面试环节我的口语不过关。”纠结了很久，刘琴决定还是努力尝试一把。递交材料的同时，她专门用英文给签证官写了一份自我介绍，陈述自己过去丰富的旅行经历以及迫切希望去阿根廷看看的愿望。随后，她开始忐忑不安地等待通知。
不久，阿根廷上海领事馆的一名工作人员打来电话：“你们不用面试了。明天下午能不能过来一趟？我们领事想见见你们。”刘琴和朱兴道喜出望外。与领事碰面时，对方告诉刘琴，已在网上看过他们的游记，希望她在博客上写写阿根廷签证的申请攻略，多发阿根廷旅游的照片，让更多中国人喜欢阿根廷。
2016年11月，刘琴和朱兴道如愿踏上赴南美的旅程。此次在巴西、秘鲁、阿根廷33天南美三国行，他们总计坐了十多趟飞机，飞行里程达5万余公里。算上转机，飞行时间最长的一次连续坐了30多个小时。平安归来的航班上，刘琴和朱兴道开心地握手，庆祝两人再次完成了一趟几乎不可能的旅行。
收获善意，回馈他人
十多年的自助游旅程中，刘琴和朱兴道收获满满。南至世界最南端的阿根廷城市乌斯怀亚，北到冰岛的雷克雅未克，东起斐济的楠迪，西达欧亚大陆最西点的葡萄牙罗卡角，无数壮美奇幻的自然风光和丰富多彩的人文风景，都以照片、文字和视频的方式记录下来，也深深地刻印入他们的脑海。
刘琴在阿根廷莫雷诺冰川前。
“每一次旅行都是一次文化的探索，也是学习的过程。旅行也教会了我独立勇敢、与时俱进。”刘琴举例说，近两年许多国家开始推行签证材料无纸化，发放的也是电子签证。为了适应新形势，她和朱兴道学会了压缩文件并上传。这些事情对年轻人来说或许不值一提，但对八旬左右的他们而言，却是需要一点一点啃下来的新知识。
更令刘琴和朱兴道难以忘怀的，是旅途中遇到的无数善意。在国外旅行期间，当他们举着手机拍照或乘坐公共交通时，常有人以肢体语言提示他们将手机藏藏好，避免被盗抢；坐着轮椅出行时，总会有人上前询问他们是否需要帮助；申办南非签证过程中，他们听从领事馆工作人员的建议，避开了相对较危险的约翰内斯堡区域……
为了表达对人们的感谢，刘琴也有一套“秘密武器”。每次出行前，她都会在网上买一些熊猫钥匙扣、中国结、折扇及化妆镜等，给这些提供帮助的人们送出一份来自中国的礼物，每个收到礼物的人都感到十分惊喜。“我们发现外国人很喜欢这些小礼物，他们中很多人平时很少看到类似的物件。”
刘琴展示她每次旅行前必带的钥匙扣、化妆镜等小礼品。李宝花摄
有一次，刘琴和朱兴道在安道尔赶大巴，发现时间有些来不及。刘琴试着询问一位年轻女孩：“我们快要错过大巴了，你能带我们去车站吗？”女孩欣然应允，带着他们抄近路及时抵达了大巴站。刘琴拿出一只心形绣花外壳的化妆镜送给女孩，女孩十分开心，立刻笑着亲了亲刘琴和朱兴道的面颊。朱兴道窘了半天，刘琴则暗自偷笑。
在罗马尼亚旅游时，朱兴道的脚不慎崴了一下，“咔嗒”一声脆响让他觉得事情不妙，是不是骨头断了？前往当地诊所后，刘琴上楼向医生说明先生受伤了，无法步行上楼，希望医生能下楼看看。这位和善的罗马尼亚医生二话没说跟着下楼，抓着朱兴道的小腿前后摆动了几下，说：“骨头没有受伤，开点止疼药和绷带就够了。”
最终，刘琴花了总计100元人民币去外面的药店买好了止疼药和绷带，在医院分文未花。后来他们得知，罗马尼亚实行的是公费医疗，且医药分开。只要他们愿意，这100元也可以走相关程序在当地报销。第二天，刘琴拿着一封感谢信和小礼物去找这名医生，医生一见信封就摆手不肯收。刘琴笑着解释：“这是一封感谢信”，医生才连同信件和小礼物一起收下。
开启自助游的十多年间，刘琴和朱兴道也越来越感受到祖国的强大带来的自豪感。早年出去旅游时，外国人会不时询问这对装扮得体的夫妇”“日本人？韩国人？”他们总是需要纠正说自己是中国人。近几年他们出境旅游时，人们首先询问的就是“中国人？”还有人用中文和他们说“你好”、“再见”。
刘琴也将旅途中收到的善意，回馈给更多陌生人。家住上海虹口北外滩附近，她时常遇到拿着地图找路的外国人，也会上前询问：“May I help you？（需要我帮忙吗？）”得知有些外国游客是为了去附近的犹太难民纪念馆参观，刘琴还会带着他们走一段路。
另一次去虹桥火车站的地铁上，因为列车到淞虹路站分叉运行，乘客需要全部下车后换乘，一位留在车厢的外国游客不知所措，满脸茫然地东张西望。见此情景，已经下车的刘琴又重新上车请外国游客先下车，得知他要去的地方和自己一样后，刘琴告诉他：“Follow me.（跟着我走。）”
刘琴夫妇受邀去瑞典姑娘美林家小住。
带日本朋友游览中国大好河山。
旅途中，刘琴夫妇和瑞典姑娘美林结下忘年交，每个月他们都互通英文邮件告知近况。2016年6月，美林邀请顺路经过的刘琴夫妇到她家小住，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现在，刘琴和朱兴道几乎每年都要陪一对结交30多年的日本老朋友到中国各地参观游览，让他们充分领略中国的美丽。
这对76岁和81岁的银发族，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和学习劲头，也希望以自己的经历鼓励更多人迈出自助游的脚步。在刘琴和朱兴道眼中，世上的事无论大小，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他们相信，只要时刻保持一颗好奇心，就无须恐惧容颜老去。“年轻人能做到的事情，我们老年人也能做到！”
刘琴和朱兴道走过的全球轨迹。（资料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