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 记者 章咪佳
汪建策带我们从堤坝上往滩涂走下去。秋阳下，鄱阳湖泛着微光，远山的倒影与络绎的货船虚实相映。9月正值枯水期，水落滩出，坡岸上可以见到大块堆叠的椭圆石头。汪建策说，这是形成于第四纪的冰川石。
姑塘关遗址全景。潮新闻记者 杨朝波 摄
这位退休前担任九江博物馆馆长的文化专家从小生长在这片土地，经历43年的文物保护工作，他熟悉九江的每一处文化遗迹：此刻我们正在江西省九江市濂溪区姑塘镇的姑塘海关旧址，历史上的“万里茶道第一关”。
十七世纪兴起的以茶叶为大宗货物的国际贸易路线，南起武夷山，经中国福建、安徽、江西、湖南、湖北、河南、山西、河北、内蒙古等地至蒙古国乌兰巴托，最终到达俄罗斯圣彼得堡——这条1.3万公里的历程，成为跨越亚欧的“世纪动脉”。
姑塘关，就是“万里茶道”上扼守水路的第一道税收关卡，为闽茶、赣茶和徽茶集散、缴税的必经关口。
姑塘关遗址全景。潮新闻记者 杨朝波 摄
姑塘地处鄱阳湖西北岸，江西境内五湖（饶河、抚河、修河、赣江、信江）在此汇聚后，将与长江接轨。
同样是（长）江（鄱阳）湖交汇之地，相比北面15公里湖口江段峭石巉岩遍布、湍回浪急，姑塘水道的水文条件得天独厚：水涨时，有女儿港、张家套可泊船；水落时，平湖一线，无风涛礁石之险。
而作为关口，姑塘背倚一座炮台山，提供了直接俯瞰鄱阳湖水面的视角。自设榷关之后，往来于江西内河与长江下游之间、不由九江经过的商船皆在此纳税。
九江榷关在清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即征收税银66.21万两，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征收税银58.47万两，道光九年（1829年）征收税银60余万两，均高于当时的江海（上海）关。这其中姑塘关则占有可观分量，是“船物流通，收税畅旺”的要地。潮新闻记者 杨朝波 摄
汪建策在给记者讲解滩涂上这些瓷片的年代和来历。潮新闻记者 杨朝波 摄
汪建策时不时弯腰，在湖滩上搜寻，他捡了许多碎瓷片给我们看，多是青花瓷。仅从碎片就能判断，原件器型有瓶、碗、盆、杯盏等。
唐以后，九江发展成为一个重要的商贸中心，瓷器贸易尤为繁荣。宋以后，随着景德镇瓷器业的兴起，九江更是成为连接内地与海外的重要通道之一。明清两代，九江继续保持着其在交通和商贸上的重要地位，城市规模不断扩大。
1727年，“万里茶道”进入鼎盛期——姑塘关前的湖面上时常“千樯万橹”，一片忙碌繁华景象。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近代。
姑塘古镇彼时是“江西四大名镇”之一，被誉为“小扬州”，商号近千家，人口逾三万六千余人，“日有千人作揖，夜有万盏灯明”。
汪老师给我们捡了一大袋子瓷片。潮新闻记者 杨朝波 摄
汪建策还发现这条通道上出现的一种文化奇观——从魏晋到民国时期，留下了历代三千多位诗人的一万六千多首诗词，因为地处交通枢纽，不论是升官、贬谪，还是赶考或者漫游，天南地北的人来来往往都必须经过这里。
从姑塘看到的鄱阳湖。潮新闻记者 杨朝波 摄
“隋唐以前，中国与外界的交流，主要依靠东西向的丝绸之路进行。隋唐大运河改变了固有格局，形成了‘南北对话’，长江中下游的江南地区首先成为物资的主要供应地。宋以后海上丝绸之路的形成，又使商业中心同时成为了信息中心、文化中心。”
很可惜的是，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全球贸易、交通大背景的改变，长达两个世纪的“万里茶道”淡出历史舞台，姑塘海关也于1931年撤关。
2019年3月22日，中国国家文物局正式将“万里茶道”列入《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标志着万里茶道申遗迈出了实质性的重要一步。“万里茶道第一关”作为申遗的重要遗址，列入其中。同年10月，遗址被列入第八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名单，被正式定名为“九江姑塘海关旧址”。
历史上，“万里茶道”既是不同国家贸易往来的产物，也因不同文明交往交流而不断发展，更因不同文化碰撞互鉴而丰富多彩。“万里茶道第一关”是其中重要支点，它的修复及九江茶市的建成，包括庐山茶区、修水茶园、武宁茶山的茶产业等关联区域的延伸，都是今天的“万里茶道第一关”更为精彩的中国茶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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