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陆”相接 “虚”“实”互鉴——从《空城纪》到《海上丝绸之路》:一场跨越2000年的文学对话

  10月19日,刚刚下过一场大雨的青岛气温骤降,有些微冷,位于市南区信号山路25号院内的信号沙龙,却是热度空前,“大家‘挤挤一堂’,屋子里的温度上来了,这就是文学的温度”,著名作家、中国作协副主席邱华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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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一场名为“虚构与非虚构:从《空城纪》到《海上丝绸之路》”的文学对谈活动在此举行,这是青岛市作协等单位推出的“作家的写作课”第八期,对话主角是邱华栋和知名纪实文学作家高洪雷,著名报告文学作家、青岛市作协主席铁流主持。
  其书:“陆丝”“海丝”望历史
  有此对谈,缘起于两位著名作家的新书出版,在文坛引人瞩目。
  邱华栋的虚构作品《空城纪》,以西域为想象空间,书写消失的古国的历史故事。他重寻龟兹、高昌、尼雅、楼兰、于阗、敦煌的历史传奇,复活了六座西域古城。高洪雷则推出了东方视角讲述“海丝”故事的非虚构作品《海上丝绸之路:从青岛到红海》,书写跨越亚欧非3大洲15个重要地标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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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本书出版之后,登上多个重要的好书榜。值得一提的是,中国图书评论学会组织评选的2024年8月“中国好书”推荐书目,两本书同时登榜。
  一个虚构手法,一个非虚构;一个回望陆上丝绸之路废墟下掩埋的历史信息,一个关注海上丝绸之路重要地标的兴衰流变,却都是关注“一带一路”倡议下的文明融合故事。
  对谈,由此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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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华栋出生在新疆,却一直忘不了少年时的一次游历。他来到一片废墟,荒草萋萋,突然之间,迎着血红般的晚霞,成千上万只野鸽子从废墟里飞起来,在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心中第一次留下新疆大地上的对汉唐废墟的印象。后来才知道,这是唐代北庭都护府的废墟遗址。
  现在要去新疆大地,可以看到很多汉唐的遗址。邱华栋说,汉唐时代真的是了不起,“我是读了很多典籍,走过这些汉代人曾经在西域走过的路,就体会到4个字—开拓进取。到了唐代,那就是开放包容,唐代的宰相300多个,其中有五六十个是少数民族”。
  所以,邱华栋这部小说里最重要的主旨和底色就是汉唐的人文精神,关注我们何为中国何为中华民族,我们这56个民族怎么最终形成了现在这么一个格局,并将此落脚在6个古城。“我作为一个新疆人,很多年以来没写过新疆,但对新疆西域的历史文化一直很感兴趣,也积累了30年,一直觉得想找一个角度来呈现。”终于,三十年构思,六年写作,邱华栋完成了这部厚厚的《空城纪》。
  “但作为一个作家,我们关心的跟历史学家是不一样的,我们关心的是人”,邱华栋说。他写到敦煌7个洞窟,每一个洞窟都与一个具体的人建立了联系。“这样我们再去敦煌的话,大家就会想邱老师写过一篇小说,里面有一个女的爬进来,怎么样找她的丈夫,结果她丈夫已经石化成一个小佛像,我们会加深对我们的文化遗产深刻的理解。”
  高洪雷对海上丝绸之路的叙写,更关注历史对现代的启迪,“我们写历史就是在反思历史,在借鉴历史,让我们中华民族在复兴的征途上怎么少走弯路,怎么实现海洋强国的目标”。
  高洪雷介绍,海上丝绸之路没有明确的起点和终点,从青岛出发,经过蓬莱到辽东半岛,到朝鲜半岛和日本列岛,这是一条线。然后从这儿往南去,是宁波、上海。高洪雷尤其提到了太仓,他专门做过考察,认为之前人们对其在海上丝路历史上的地位挖掘不够。太仓过去是个粮仓,是大运河漕运很重要的一个点。但是到了元朝,海运的优势逐渐显现,这也导致了大运河的衰落。海运运力大,成本低,21世纪应该是海洋世纪,所以他才要写海上丝路。
  为此,他进行了三年多史料收集考证、实地采风、人物访谈,涉及50多个国家,触摸季风、洋流、港口、船舶、航线、风土、贸易、外交等诸多专业领域,锚定15个重要地标。
  “要发展海洋经济,要把海上丝绸之路倡议弘扬出去,我是抱着这样一个态度来写。”高洪雷说,国内的这几个港口他都走过,国外有的写的是国家,像印度、斯里兰卡,但他们不重视海洋经济,“最值得我们借鉴的就是新加坡,它是靠海洋经济发展起来的”。
  其人:天赋更需磨练苦
  青岛市南区信号山路25号,被誉为青岛文学出发地。从上世纪三十年代开始,青岛信号山作为市区的游览景点,迎接了许多著名的文人墨客登临。解放后,最早在齐东路成立的青岛文联(筹委会),搬到了信号山路25号院。如今,这座百年院落安放着鲁迅、闻一多、老舍三位先生的雕像。“看到闻一多先生的雕像,我就很感慨,因为闻一多先生曾任武汉大学文学院院长,我所就读的那所学校也有闻一多先生的雕像”,邱华栋说。
  作家的写作课,自然要谈如何写作。两位作家都回应了如何看待灵性,但更强调勤奋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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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华栋认为,艺术确有天生的一面,所谓灵性,就是灵机一动的感觉。自己这部小说,30个短篇构成6个中篇,再构成1个长篇,随便翻开任何一章也能看下去。为何是现在这样的结构,就来自于“灵机一动”。
  他说,这来源于2016年,他吃一个新疆朋友寄来的石榴。剥开以后,里面是5个子房。连续剥开几个,一个大石榴有5-7个子房。小石榴有200多颗石榴籽,大石榴有700多颗。他豁然开朗,就用石榴的结构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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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即使有灵性的存在,还是要不断的阅读,读得越多见得越多,最后就能在参照中写得更好,这是个狠功夫。
  高洪雷则分享了自己“三个8小时”理论。他说,自己平时比较忙,特别是做企业的时候,任务更重。之所以还有时间搞文学,就因为“三个8小时”。“一天24个小时,第一个8小时都在工作和学习,第二个8小时都在睡觉,人和人最大的不同在于第三个8小时你能干什么。我第三个8小时,多数时间都是在书房读书,我的灵性是读书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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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华栋也不否认自己有文学的敏感,“对山川风物这些东西,10来岁的时候就特别敏感,然后就以最快的速度写成文字。记得十四五岁的时候,每天要写20多首诗,情绪一来就赶紧写一首。”
  但是,更重要的还是专业训练。上大学后,就模仿很多作家的作品,比如博尔赫斯,读完后文学社10个人每人模仿写,读完海明威的短篇,每个人模仿海明威的风格。“如果每个阶段不经过训练,你那种所谓的天才也好,天赋也好,都会丧失”。邱华栋说。
  “我从十五六岁开始写作,一路坚持下来写了40年,当我写出了《空城纪》的时候,我觉得这40年写作积累,终于写出了一本能够做一些交流的作品。”因此,很少参加活动的邱华栋,最近参加了一些书展,也做了一些推荐。
  高洪雷认同这样一句话:写作就像跑步,千万不要停下,只要一停下来就跑不动。所以大家一定要写,“我现在60岁了,我还得坚持写。我的职业人生结束了,文学人生刚刚开始。”
  其缘:互鉴声气更相投
  这样一次对谈,是因为两本书。但其背后的渊源,却更深厚。
  高洪雷说,自己第一次近距离与邱华栋接触,大概在2017年。当年,泰安办了一个培训班,邱华栋去讲课,高洪雷与邱华栋还有刘亮程,有一个长时间畅聊,让他对新疆有了更真切的认知。
  在高洪雷看来,邱华栋有很强的“山东情结”。第一个,周武王分封姜子牙到营丘,一支后裔以姜为姓,以丘为氏,成为邱姓渊源;第二个,邱华栋在书里的尼雅一章写到了织锦,上书“五星出东方利中国”,书里细眉公主的两个婢女,都曾在临淄养蚕种桑,细眉公主偷偷将蚕种带到西域;第三个缘分,邱华栋有了和闻一多、老舍一样与青岛的不解之缘;第四,《空城纪》里写到了临川王的两个王府,临川王当时就是封在山东。
  邱华栋也说,进了这个小院,觉得特别亲切。一看鲁迅先生在那坐着,马上肃然起敬。还有闻一多先生的塑像,让自己想到在武汉大学读书的时候,4年的本科期间三获闻一多纪念文学奖。老舍先生跟青岛的关系特别的深厚,跟北京的关系也一样深厚,而自己前两天去辽宁的辽阳,则是老舍的祖居地,形成一个三地文脉联系。
  更深的缘分,还是两位作家作品的声气相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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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华栋说,高洪雷写的《另一半中国史》,写到了中国多民族文化的生成,给我们呈现了一个非常宏阔的风貌。《楼兰啊楼兰》,聚焦在新疆的历史中消失的古城,做了极好的分析和呈现。《大写西域》,里边有很多关于西域历史地理上出现的国家的历史呈现,对自己的写作很有启发。
  高洪雷则认为,邱华栋写这6座古城,具备三个优势。第一个优势,他出生在天山脚下,他有条件有机会到访这些遗址。第二个优势就是阅读非常广,一本书写到了100本小说,就能知道阅读量多么大。第三点是爆燃的文学想象力,善于化腐朽为神奇,能够在历史和文学之间自由转换。文学家的想象力,让空城里边的棺椁也好,雕塑也好,都活了过来。读这部书的时候会非常明确地感觉到,你不像是在读一部天马行空的历史小说,而是读一部有根有据的传和记。“就像从天山雪峰上流下来的雪水变成了小河,在戈壁大漠绿洲间缓缓流淌”。
  邱华栋透露,自己对海上丝绸之路也很感兴趣,这些年在读郑和的一些材料,想写一个长篇。高洪雷这本新书启发非常大,又成为了自己的写作的参考书。
 后记
  对谈开始之前,邱华栋说,自己写的是一部历史小说,但又延伸到了当代。参加这个陆上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作品的对话,还是充满期待,也期待能碰撞出火花。
  对谈结束,高洪雷在接受采访时意犹未尽。他说,这次对谈非常成功,让大家感受到了陆上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的魅力,感受到海洋文明对于21世纪青岛的影响。
  主持人铁流在介绍中说,两位作家带着我们穿越历史,把历史的人物一个个请到面前,有了一个心灵的对话。此次来听讲的,都是爱好文学的人,最小的是一个两岁孩子,一个9岁的小女孩则是每期必到,这充分展现了文学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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