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A的未来，押宝非洲

NBA新赛季常规赛开战在即，以崔永熙、河村永辉为代表的亚洲新人吸引着中日两国球迷的目光，与此同时，在遥远的非洲，许多人正关注着多伦多猛龙队的18岁喀麦隆新秀乌尔里希·乔姆切（Ulrich Chomche）。虽然NBA不乏来自非洲的新秀，但乔姆切的身份还是很特殊——他是第一名从「NBA学院」（NBA Academy）打进NBA的学员，不仅代表着非洲篮球的新希望，更在验证着NBA探索「非洲模式」的成功之道。

8月29日，NBA官方app上线了非洲篮球专题纪录片《Born and Bred》（土生土长）的第二季，该季继续聚焦5名不同国家的年轻球员，讲述他们逐梦NBA的背后故事，第一集「小村庄，大梦想」中的主角正是乌尔里希·乔姆切。

乔姆切2005年12月30日出生于喀麦隆西南部巴方市（Bafang）的一个小村庄，他与勒布朗·詹姆斯是同一天生日，与现效力于北京国安足球队的中后卫恩加德乌·恩加德久是老乡。

在盛行足球运动的喀麦隆，乔姆切凭着出众的身高，11岁时被选中开始篮球训练，12岁就加入了NBA在塞内加尔萨利（Saly）开设的「NBA非洲学院」，13岁就参加「篮球无疆界」训练营成为最佳防守MVP，随后又通过「NBA非洲学院」与BAL联赛（非洲篮球联盟）的「BAL Elevate」新人育成政策于2022~2023两个赛季得到了高水平的实战锻炼。

2024年，乔姆切参加NBA选秀被孟菲斯灰熊队以第57顺位选中，而后被交易到多伦多猛龙队，成为全球三所NBA学院（其他两所为位于澳大利亚的全球学院和在墨西哥的拉丁美洲学院）中第一位打进NBA的学员。

从乔姆切的成长足迹可以看出，NBA在非洲已经打造出一条成熟的人才培养路径：以「NBA非洲学院」筛选出非洲各地的好苗子，再通过BAL的锻炼，最终登陆美国挑战NBA。

NBA作为世界上最会赚钱的体育组织之一，近年来依靠着加强数字化、年轻化和本土化的力度，尤其在亚太地区保持着强劲的营收增长。

相比于亚太，非洲更被NBA视作是未来：这里拥有世界上最年轻的人口结构，预计2050年非洲人口将占地球总人口的四分之一。经济方面，预计到2060年，非洲的中产阶级将达到11亿，智能手机用户将达到6.9亿，可以预见这将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增量市场。

尤其在NBA看来，他们还与非洲有着天然的文化连结：当今NBA 球员绝大多数是非裔美国人，约10%是非洲籍或至少有父母一人来自非洲。

在广袤的非洲大陆，足球是不折不扣的第一运动，NBA一直努力让篮球争取到一席之地。NBA进入非洲并不比中国晚：1993年，时任NBA总裁大卫·斯特恩率领由高管和球员组成的代表团访问了南非并受到曼德拉的接见。2010年，NBA在南非约翰内斯堡开设了第一家非洲办事处。2015-2018年，NBA连续三年举办NBA非洲赛等……20多年来，NBA一直不遗余力地在非洲推广篮球运动，并为此投入了数亿美元，其目标就是培养如中国一样庞大的球迷群体，同时也挖掘丰富的篮球人才资源。

不过非洲普遍落后的经济发展水平导致了NBA无法照搬其在亚洲的成功经验，所以只能把重点放在培养青少年和选拔优秀球员登陆NBA上。

NBA认为，如果让越来越多的非洲孩子打篮球，既可以培养他们一技之长，也可以发掘出更多像乔尔·恩比德（Joel Embiid）一样的天才球员——后者从小在喀麦隆长大，15岁才开始接受篮球训练，如今他已经荣膺NBA的MVP，还入选了今夏的「美国梦之队」。

NBA 在非洲的首个青少年项目是2003年的「篮球无疆界」训练营，该项目目前已经覆盖十几个国家，2018年NBA又在塞内加尔建立了「NBA非洲学院」。今年6月，NBA又宣布在开罗的非洲首个「NBA学校」将于2025年1月开业，面向5-18岁年龄段的青少年招生。

「NBA非洲学院」位于塞内加尔海滨城市萨利，距离达喀尔约一小时车程，由NBA和非营利组织「SEED PROJECT」合作建立，为非洲顶尖新秀们提供更专业系统化的训练。设施包括两个室内篮球场、一个综合活动中心、一个游泳池、一个举重室、会议室以及宿舍和教育设施等，他们还和一个足球学校共享一片田径场。

「SEED PROJECT」是众多在 NBA之前就开始在非洲推广篮球运动的组织之一，由现任BAL总裁的阿马杜·加洛·法尔（Amadou Gallo Fall）于1998年创办。该项目被认为是「NBA非洲学院」的早期雏形：从这里走出过的最知名球员是2013年NBA选秀首轮签、现效力于马刺队的戈尔吉·迪昂（Gorgui Dieng），他在到美国读高中之前曾在这里接受过训练。

「我们的孩子大多数来自贫困家庭，我们将他们纳入体系并为他们提供教育，我们教他们篮球技能，让他们到美国、欧洲、亚洲进一步磨练，」「SEED 项目」总裁约瑟夫·洛佩兹在接受采访时说道：「他们获得学位并积累篮球经验后回到自己的祖国，为国家体系做出贡献，创造就业机会。」

尼日利亚新秀Rueben Chinyelu的经历就是代表之一：2003年出生于尼日利亚首都拉各斯的他，身高2.11米，司职中锋，目前被多所美国的大学追逐，预计2027年参加NBA选秀。

14岁夏天的一个下午，2.07米身高的他在姐夫的商店帮忙时，被来购物的尼日利亚知名媒体人Ibidun Allison发现，后者问他是否打篮球，这位三好学生起初不以为然，因为他只想好好读书以后当个医生。然而，这位日后被他亲切称为「奶奶」的老者用一句话打动了他：「如果你打篮球，你可以获得更好的教育。」

Rueben Chinyelu随后被送到了当地的一家与NBA非洲学院有合作关系的篮球学校，在这里，从没摸过篮球的他凭着天赋和刻苦，不到一年时间就入选了尼日利亚U16参加国际大赛，同时还收到了美国许多高中的邀请，在签证申请被拒8次后，他进入了NBA非洲学院，在这里他通过学习和训练，最终成功来到了美国的大学深造。虽然Chinyelu现在的主要目标是进入NBA，但他也没有放弃成为一名牙医，并力争在选秀之前完成学业。 

「NBA非洲学院」只是NBA在非洲人才体系的第一环，从学院选拔出的优秀球员必须得到更高水平的实战锻炼，好在NBA已经在非洲有了一个拥有自主运营权的「小联盟」——BAL非洲篮球联赛。BAL设置有「BAL Elevate」政策，规定每支球队必须纳入一名来自「NBA 非洲学院」的球员以业余球员身份参赛。

BAL由NBA与国际篮联于2019年共同成立，其背后的投资参股者包括美国前总统奥巴马、演员福里斯特·惠特克（Forest Whitaker），前NBA球员罗尔·邓、格兰特·希尔和穆托姆博等，在新冠疫情肆虐的2021年，BAL以「赛事泡泡」的形式开启首个赛季。

BAL的赛制类似于欧洲冠军足球联赛：以已经结束的2024赛季为例，联赛共有12个参赛名额，其中6个来自篮球水平较高的国家的国内联赛冠军（安哥拉、埃及、尼日利亚、卢旺达、塞内加尔和突尼斯），剩下的6个名额通过资格赛决出。

决赛阶段，12支球队被分为三个联盟（撒哈拉联盟、尼罗河联盟和卡拉哈里联盟），分别在达喀尔、开罗和比勒陀利亚举行双循环常规赛，决出8支季后赛球队在卢旺达基加利通过单场淘汰赛竞争最后的总冠军。

作为刚刚诞生不久又跨越广袤非洲大陆的体育联赛，BAL当前的赛程还很短，不过背靠着NBA，BAL在赛事营销和商业开发方面已初具雏形，赞助商包括了AIR JORDAN、轩尼诗、威尔胜等，后者们同样也是NBA的合作伙伴。

2021年的首赛季揭幕战上，美国知名说唱歌手J.Cole出现了比赛现场：他身穿卢旺达爱国者队球衣和与PUMA签约的RS Dreamer篮球鞋，出战17分钟，拿到3分3篮板2助攻的数据。尽管表现并不亮眼，但无疑是BAL打响全球知名度的一场有噱头的营销。

据统计本赛季的常规赛有超过4万名球迷到场观赛，比上赛季增长了51%。同时，BAL还以17种语言覆盖214个国家和地区的球迷，其中包括中国境内的腾讯体育。

BAL总裁阿马杜·加洛·法尔相信BAL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世界上最好的联赛之一，并且可以实现盈利，不过对于刚刚成立5年的赛事来说，这两个目标都显得遥遥无期：受限于普遍落后的经济水平和体育产业环境，当今的BAL参赛球队自身造血能力不足，据报道一些球队存在着教练和球员的欠薪问题。

即使是拥有充足资金的球队，也往往与该国政府有着密切联系，这也带来了一些复杂的情况：例如今年初，布隆迪迪纳摩队因拒绝按照赛会要求身穿印有赞助商卢旺达旅游局广告语「VISIT RWANDA」的球衣而放弃比赛，原因是两国之间的历史恩怨让布隆迪政府对球队下达了禁令。

NBA总裁萧华在接受采访时也承认BAL的盈利情况落后于预期，他把部分原因归结到新冠疫情的影响。但他表示联赛正在实现上座率和观众人数的目标：「我们更关注营收增长，关注我们能够创造的收入，而不是盈利能力本身，因为我们在可预见的未来的计划，是继续将我们创造的全部收入，重新投资到那里的业务中。」

「2010年，当我们在约翰内斯堡开设NBA非洲办事处时，我们并没有说『让我们成立一个职业联赛吧』。我们的目标是让篮球变得触手可及，」BAL总裁加洛·法尔说：「我们相信，如果孩子们有机会接触篮球，他们就会爱上篮球。」

通过BAL，NBA实现了他们在中国无法完成的事情——成立一个可以掌控运营权的联赛，该联赛不仅增加了NBA在非洲的影响力（NBA非洲公司表示2023-24赛季NBA常规赛在非洲地区的平均收视率同比增长了 41%），更成为了非洲球员挑战NBA的跳板。

目前来看这个策略已经初见成效：除了2024年被成功选中的乔姆切以外，众多NBA球队还把目光锁定在了南苏丹的18岁「妖人中锋」卡曼·马鲁阿奇（Khaman Maluach），他被认为是「NBA的未来之星」，身高2.18米，同样出身于「NBA非洲学院」和BAL，2023年参加篮球世界杯成为赛事史上最年轻的参赛球员，今夏还代表南苏丹出战了巴黎奥运会，之后他前往杜克大学深造，预计于2025年参加NBA选秀。

「我们曾经在香蕉地里修建篮球馆，」NBA国际发展部门负责人克里斯·埃伯索尔说道，「令我们感动的是这些球员们最后去了杜克大学、NBA、G联赛。」

不过，感动背后的原因一定还有经济层面的曙光：NBA对于非洲数亿美元规模的投资，最终一定要取得商业变现才行。而随着NBA在非洲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如何商业变现更成为越来越亟待解决的问题。

好在NBA在许多国家都已经积累了成功经验，在非洲他们同样选择了与本地的篮球界和商业界的权威人士们展开合作，罗尔·邓就是其中之一。

现年39岁的罗尔·邓出生于现在的南苏丹地区，小时候随家人躲避战火逃难到埃及，后来到美国的杜克大学打球，在NBA打了15个赛季，退役后的他成为了南苏丹篮协主席，在他的治下，南苏丹男篮水平迅速提升并首次打入了奥运会。

在达喀尔国家体育馆观看了一场篮球比赛时，罗尔·邓向《纽约时报》记者谈到：「我曾经是一名从来没看过篮球比赛的埃及难民，根本想不到日后会成为NBA球员，不像现在的孩子们，他们在这座现代化的球场上打球，也表现地像在自家后院打球一样平常。」

「当我长大并回到非洲时，我绝不会让我妈妈花10美元买球票让我去看一场NBA，」他说，「这可太贵了，我知道花钱看体育比赛在西方国家很正常。但在非洲，想要让每天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们掏钱看一场篮球比赛，这是非常不现实的。」

罗尔·邓希望有越来越多的赞助商们能够给当地家庭赞助篮球比赛的门票，甚至提供一些交通补助。

34岁的阿齐兹·西从小在达喀尔长大，去美国读大学时爱上了篮球和NBA，当他每天和同学们热烈谈论着NBA时，他逐渐意识到NBA已经成为全世界黑人获得身份认同的重要平台。「迈克尔·乔丹在1990年代是一个伟大的奇迹，他让黑人登上了世界之巅。」

如今他回到塞内加尔经营着一家初创企业孵化公司，刚回国时他苦于看不到NBA直播，直到2014年某天一个凌晨，他偶然间在一家夜总会发现电视里正直播一场NBA总决赛。

好在现在阿齐兹·西拥有了「NBA联赛通行证」（NBA League Pass），该通行证几乎可以在所有非洲国家使用，每年只需要75美元，就可以在家里通过互联网观看所有NBA直播。在平均月工资约578美元的塞内加尔（2024年统计数据），能看得起NBA的人不在少数。

在阿齐兹·西看来，仅从这个良心定价上，NBA与那些来到非洲后只想着快速敛财而不顾本地人感受的外国公司们就有所不同：

「他们来到这里后，确实在试图了解这片土地，了解这里的人民。」

参考资料：

纽约时报 Where the N.B.A. Sees Its Future

NBA Academy Africa

SEED PROJECT

Basketball Africa League

SLAMonline.From Nigeria to Gainesville: The Improbable Journey of New Florida Big Man Rueben Chinyelu

撰文/ Ben

设计/ 16sis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