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文化老人 | 俚人的北上

贵州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多民族的地区,这里居住着苗、布依、侗、水、仡佬、彝,土家、壮、瑶、回、羌等40多个民族。在祖国56个民族大家庭中,苗、布依、水、侗、仡佬等民族主要聚居在贵州。贵州高原民族的发展史,始终影响着贵州历史发展的进程。因此,对贵州民族发展史的研究是有积极意义的。 魏晋南北朝时期是我国历史上继春秋战国以后,第二次民族大迁徙、大融合的时期。此时,居住在贵州高原及其毗邻地区的濮人、夷人、“五溪蛮”和俚人等各族,纷纷参与了民族大迁徙、大融合的行列,对贵州历史的发展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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俚人的北上

古代,百越族群分布地域广阔。至魏晋时期,今贵州南部至广西大部成为百越的一支——骆越活动的区域。《旧唐书·地理志》邕州条载:“欢水在县北,本牂牁河,俗名郁状江,即骆越水也,亦名温水,古骆越地也。”明人欧大任在《百越先贤志·自序》中亦说:“牂牁西下邕、雍、绥、建故骆越地也。”从上述资料表明,这些地域正是秦始皇统一岭南后,设置象郡的地区。秦时,今贵州南部属象郡范围。梁启超在他写的《历史上中国民族之观察》一文中亦指出:“百粤,以其族类繁多,不能指名也……大率自贵州之南部,广西之西南部,广东之全部。以及安南、暹罗、缅甸、南掌,下逮南洋英属荷属群岛,乃至南印度之一小部分,皆为一个民族所占地域。”(《饮冰室文集》第十一集)。

魏晋以来,由于中原战乱,引起各族人民大迁徙,百越族群继续北上,其中一部由岭南而迁徙至岭北。《晋书·地理志》载:“自中原离乱,遗黎南渡,以及胡寇南侵、淮南百姓皆渡之。成帝初,苏峻、祖约为乱江淮,胡寇又大至,百姓南渡者渐多。”《魏书·南蛮传》记:“(南方诸蛮)至晋之末,稍以繁昌,渐为寇暴也。”受了北方人民向长江流域大量拓殖的影响,越族之一部又继续向黔桂山中迁徙。

古代学者对居住在岭南岭北这部分百越人的称谓甚为混乱,而且常常贯之以“僚”字,即俚僚、夷僚、峒僚等称谓,而更多的则称俚(里)或俚人。如《南史·夷貊传》载:“广州诸山并俚僚,种类繁炽。”这是称“俚僚”的例子。《南史·欧阳頠传》载:“(兰钦)南征夷僚,擒陈文彻,所获不可能计;献大铜鼓,累代所无。”这是称“夷僚”的例子。顾炎武在《天下郡国利病书》广东条下则说:“峒僚者,岭表滨洞之民,古称山越。”这是称“峒僚”的例子。而将岭南一带的越人称“夷僚”即与南中地区的濮人称“夷僚”混同。据史书记载兰钦“南征夷僚”的时间,是在梁武帝大同(535至545年)初年,而《梁书·兰钦传》则说:“(兰钦)经广州,因破俚帅陈文彻兄弟,并擒之至衡州,进号平南将军,改封曲江县公,增邑五百户。”可见陈文彻是俚人,不是“僚人”。近代著名学者陈寅恪对此混乱不清的称谓,在《魏书司马容传江东民族条释证及推论》一文中指出:“凡史籍之止言僚或夷僚联文而属于梁益地域者,盖僚之专名初义,伯起书之所谓僚者,当即指此。至属广、越诸州范围,有所谓僚或以夷僚、俚僚等连缀为词者,当即伯起之俚也。”又说:“《陈书·杜僧明传》及《周文育传》所谓俚僚,皆俚僚二字连缀,实是联词,为审慎之故,移至于论俚条中,可参互观之也。”这一见解非常卓识,指出诸地的夷僚、峒僚实际上是俚人。

俚人的称谓及其活动,不始于魏晋,早在东汉初年就有记载。《后汉书·南蛮传》说:“建武十二年(公元37年)九真徼外蛮里张游,率种人慕化内届,封为归汉里君。”李贤注说:“里,蛮之别号,今呼为俚人。”这是俚人见于记载之始。到南北朝时,由于俚人活动频繁,史书又特将俚人与其他族系的记载明显分开。如万震《南州异物志》说:“广州南有贼曰俚。”《宋书·徐豁传》说:“俚民课银。”《南史·林邑传》:“广州诸山,僚、俚仲类繁炽,前后累为侵略。”《魏书·司马睿传》:“中原冠带呼江东之人,皆为骆子,若狐貉类云。巴、蜀、蛮、僚、猴、蛇、俚、楚、越,鸟声禽呼,言语不同;猴、蛇、鱼、鳖,嗜欲皆异。”这些资料说明,在南北朝时期,由于俚人反对封建王朝的压迫,“累为侵略”,活动频繁,使统治者不得安宁,引起统治者的高度重视。加之他们的经济生活、文化特征与南中僚人不同,所以,把他们从泛称的“夷僚”“峒僚”中区分出来。

岭南与牂牁之间早已有交通往来,水路,牂牁“出番禺城下”;陆路,广西与贵州毗邻,间道很多。因此,两广百越族群之俚人与贵州南部之俚人有着紧密联系。顾炎武在《天下郡国利病书》广东条下,对此历史情况分析颇透。他说:“峒僚者,岭表滨洞之民,古称山越。……秦并天下,略定扬越,置东南一尉,西北一侯,开南海以谪徙民。故粤人遂避中县华风。西与巴渝,南与骆越相合。汉置交趾郡,吴分广州,其治去南武城五十里,曰番禺县。汉书所谓浮牂牁,下漓津,同会番禺,益乘斯水西入越也。公孙述时,牂牁大姓龙、傅、尹、董氏与郡功曹谢氏保境为汉,乃遣使从番禺江奉贡。晋刺史邓汪筑坝以牂牁之水,……盖广州诸山并俚僚,种类繁炽,前后累为侵略,历世患之。”

汉魏时期,俚人一部分由岭南向岭北、黔南的移徙。虽然进入了封建朝廷设置郡县的汉文化区,给俚人的社会经济带来了深刻的变化。但是,俚人的社会发展仍然很缓慢,经济生活、风俗习惯有其自己的特点。《隋书·地理志》说:“自岭以南二十余郡,大率土地下湿,皆多瘅疠,……其俚人则质尚信,诸蛮则勇敢自立,皆重贿轻死,唯富为雄,巢居崖处,尽力农事。刻木以为符契,言誓则至死不改。父子别业,父贫乃有质身于子者。……俚人并铸铜为大鼓,初成,悬于廷中,置酒以招同类。……俗好相杀,多构仇怨,欲相攻,则鸣此鼓,到者如云。有鼓者号为‘都老’,群情推服。本之旧事尉陀于汉自称,‘蛮夷大长老夫臣’,故俚人犹呼其所尊为‘倒老’也,言讹故又称‘都老’云。”史料说明,俚人的社会形态当时还处于奴隶社会阶段,“父贫乃有质于子者”,其民风“勇敢自立”,为财钱可以随时轻生;无文字,无数字概念,而是刻木以为符契。农业经济有一定的基础,“尽力农事”,与当时一些民族还处在“刀耕火种”或以猎狩、畜牧为生比较,显然是一大进步。

魏晋时期,贵州高原各民族处在频繁的迁徙、融合中。汉末以来,岭南经岭北迁入黔南一带的俚人,即是以后布依、侗、水等族的先民。

作者简介:

张祥光,贵州桐梓人。贵州省文史研究馆馆员,贵州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曾任中国魏晋南北朝学会理事,贵州历史文献研究会副秘书长,贵州省史学会顾问、贵州地方志研究会顾问。著有《贵州古代史》(合著,任副主编)、《贵州近代史》(主编之一),参与编写《贵州通史》五卷本中第一卷魏晋至五代十国、《贵州省志·政府志》《贵州省志·文史馆志》等。

(来源:贵州省文史研究馆)